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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说自然:“我哪敢假手于人?”某朝某代也出过传国玉玺失传的事儿,没有玉玺的皇帝,会被讥讽为“白板皇帝”,坐在龙椅上都如履薄冰。
    他倒不把这个放在心上,夏侯氏的天命所归,不须靠一块上古传说里的玉石来佐证。
    将它留给宝珠,是为叫她安心:哪怕他在千里之外,至少他的命门在她手里。
    这一晚两个人歇得很早,否则坐着的时候平白搂在一起,总是不好看相。余一盏昏昏的油灯,伺候的人都退出去了,就连元子的摇车也不再放在宝珠跟前,今晚让傅母守着他睡。
    皇帝有一种大获全胜的得意,眉梢眼角都飞扬起来,宝珠笑话他:“您今年贵庚啊?”
    皇帝一点儿不害臊,问:“谁说老子不能跟儿子争了?”矮下身去,将鼻尖抵在一片馨馥柔软里。
    元子是个性急又怕热的孩子,过了端午节就不肯再吃奶了,宁肯要乳母喂的米汤、果露。那乳母因为一向白领着俸米,惶恐不安,这下越发地殷勤起来,宝珠见她照料得细致,也就乐得清闲些。
    如今乳汁回了,形状倒比从前丰艳许多。皇帝单是贴着还不够,一只手不知何时钻进她的寝衣里,摩挲了一阵背脊,便解开了主腰的系带,两只挣脱了束缚的白兔儿落在他掌中,被好一通揉搓。
    宝珠微微喘着,指尖轻描过他磊落的鬓角,心潮汹涌外,有股别样的温情。
    没有更进一步,她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元气是一层,他也有好几夜没合眼了。
    攻下云南势在必得,势如破竹后突遭困厄,甚至比一开始就千难万险更影响士气,皇帝此去,是扭转乾坤的良策。
    她低眸,爱惜地看他沉静的睡颜,鲜少有这样的机会,由她俯视于他。
    她从前以为,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里,是不应当包含怜惜的,怜惜与轻视略同。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崇拜他,也怜惜他。他不止是高不可及的君王,他是与她平等的人。
    一滴泪重重地砸下来,她忙将手挡在他的眼尾,不叫它沾染他。
    “宝珠…”皇帝哑声唤她,宝珠以为自己惊醒了他,不料他随即撑起身来,含笑在她脸颊上吻了一吻:“生辰吉乐。”
    宝珠微愣,转首去看床幔外,如豆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了,浮着淡淡银光的满室黰色里,看不清西洋钟上是几更。
    原来已经初二了。
    她匿在昏暗里,匆匆引袖拭泪,但皇帝吻她的时候,早已触得冰凉的水痕,喟叹着将她拥住,不禁道:“你这样,我怎么走得了?”
    他甚至认真地思索过,能不能将她带上,将元子也带上。可一路风餐露宿不用说,就算平平安安到了滇地,烽火连天、瘴疠肆虐里,他真能保全她们母子毫发无损吗?
    军情紧迫,瞬息万变,他能多留这一日,已经是勉力而为了。
    宝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听见他这一句,反倒展颜道:“您怎么只有干巴巴的一句话,连寿礼都没有?原是不打算放您走的,幸亏玉玺押在我这儿了,等您从云南回来,拿一样好东西来赎吧!”
    她眷恋地拿指尖去记他的轮廓,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瞬慧黠:“就拿云南宣布政使司吧!”
    云南宣布政使司,这名头可够让人血脉偾张的。
    皇帝翻身起来,托着她坐在腿上,逗孩子似地将她托高又放下,“寿星的金口玉言,必定能实现!”
    他在她脸上落下响亮的亲吻,她“咯咯”地笑起来,又有点赧然,两只手攀在他的脖颈上:“您别把我当元子似的。”
    “怎么不行?”皇帝反问,“咱们没有女儿,你就不能让我过一过养女儿的瘾?”
    “要是将来有呢?”宝珠脱口而出。如果元子是上一世不慎失去的那个孩子,下一胎会不会就是晏晏?
    她还是对晏晏的执念最深。
    出乎预料的,皇帝居然摇头。
    “你生元子那一天一夜,我就守在外头。”皇帝闭了闭眼:“我不想再让你遭那么大罪了。”
    宝珠喉头微哽,无言地靠在他颈窝里,直到钟摆又一次作响,五更了。
    “明日大军从大徵门出发,我在西面城楼上送您吧。”
    她不敢疏忽,皇帝既然留了人护她周全,初三一早动身时,她便把他们都带上了。
    如今的徵支首领是皇帝做太子时便追随他的人,姓孙。孙千户向驻守城门的把总知会过,便将自己手底下的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布置起来,将东面城楼上下把守得铁桶一般。
    他看着密国夫人缓缓走上台阶,一袭杏红的衫子,帷帽的素纱下,云鬓堆鸦隐约可见。
    哪怕以他这大老粗的眼光看,这位夫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东曦既驾,她摘下了帷帽,初升的日光恰拂在她皎皎的面庞上,朱红金黄的重檐楼里,她是最娴雅而婉曼的颜色。
    孙千户移开视线,复又向皇城内举目远眺,片刻,龙旗与节钺在前,五色大纛一字排开,猎猎作响,鲜浓的颜色被寒光凛凛的精铁盔甲照出几分狰狞,声势浩大地往城门行进着。
    戴着兜鍪高坐马背的皇帝,和平日里端坐龙椅的皇帝几乎截然不同,更加英武,也更加冷峻。
    孙千户仰首肃立,心生艳羡——若非身担重责,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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