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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狐大氅猛虎般扑来,落在她身旁,这一回,皇帝的声口里透出了不耐:“出去。”
    依稀间宫女仿佛抽泣了一声,但旋即她紧握着那一袭裘衣,飞快地离去了。
    皇帝一手撑住床板,一手取出丝帕来,捂嘴咳了一声。
    紧接着,喉间更多的不适感冲破了他的控制,接连不断地爆发出来。
    勉力维持的泰然一败涂地,他不住声地咳,甚至连唤人进来的空隙都没有,满嘴腥甜,不是鹿血,是他的。
    守在门口的小篆见势不妙,捧着只茶盘走了进来,到了内间一看,顿时脚下一软,扔下茶盘连滚带爬地上前去,抱住了皇帝双腿:“皇爷!皇爷!这…这是怎么了?奴才去宣御医…”
    “…小声些。”皇帝眉头紧锁,没再瞧手帕里的乌血,收拢起来交给跟前的人:“处理干净了,别惊动任何人。”
    “是。”小篆到底是跟着皇帝多年的,六神无主不过一瞬,这会儿已然镇定下来,揣好帕子,又服侍着皇帝漱口,饮了些温水,扶着他躺下来,放好床帐,方才走出去,吩咐说皇爷略有些咳嗽,着御医来瞧瞧,免得夜里睡不香甜。
    皇帝咳了这一摊血,此时倒觉得头目清凉起来,浑身轻盈了许多,飘飘乎了无牵挂。他沉醉片刻,闭上眼,竭力将这种暗伏危机的幻象阻断开来。
    此情此景,他忽然体会到了皇考当年,对老病的抗拒,对长生的狂热,乃至,对母后的喜怒无常。
    不,不一样。他不是皇考,宝珠也不是母后。
    少顷御医来了,切了一回脉,又看了看面色,说:“皇爷日理万机,忧国恤民,难免思虑过重,日积月累,肺失宣降,恰好又饮了鹿血,热毒上涌。幸而圣躬一向强健,如今激发出来了便没有大碍,臣再开一副调养肺气的方子,服上三五日,也就好了。”
    皇帝听明白了,自己这症候,养比治重要。
    点了点头,他接着养神,小篆送了御医出去,自知安排。
    这场病将养了两个多月,葛梭部一行在京中也逗留了两个多月,皇帝如常地召见、赏赐,带着图旻游赏了几处皇家园囿、又到丰乐楼等酒坊领略了一番民间气象,未曾让对方觉察出丝毫端倪。
    腊月二十四,图旻入宫来向皇帝辞行。
    皇帝正靠坐在南窗底下喝茶,因笑道:“明儿就封笔了,朕原想你年后再走,也过一过咱们汉家的新年。”赐了座,让内侍也给他端一盏祁红来。
    此番葛梭部纳贡,共计五百匹良种马、五百只细毛羊、驼峰二百对、熊掌二百对、各色皮革、毛毡、乳饼等。至于朝廷赏赐回去的,则是倍于其数的金银、瓷器、丝帛、茶叶,样样都深得葛梭人追捧。
    图旻谢了恩,道:“多谢陛下厚爱,只不过草原上苦寒,这些年虽然鄙部子民已无衣食之忧,但仍有些杂务,小王不敢假手于人。”
    说着复又行一回大礼:“陛下,小王还有个不情之请——小王的妻子生育幼女后难产而亡,可敦之位空虚多年,小王斗胆,愿求延庆长公主为妻,结汉夷之好,万世不变,还望陛下恩准。”
    “长公主?”皇帝微露诧异,随即又笑起来:“图旻啊,不是朕有意要驳你的脸面,可朕就只有这一个亲妹子,自小娇弱,怎么舍得她嫁得那样远呢?”
    图旻又道:“小王不敢欺瞒陛下,这两月里,随陛下遍赏上京园林,小王心中亦有许多感悟,若能尚得长公主,葛梭部愿倾全力,再造一座公主府邸,一亭一阁、一花一木,皆按长公主自幼习惯的来修建,不教长公主有丝毫背井离乡之感。”
    皇帝大笑起来,颇为感慨道:“图旻,朕竟不知你能多情如许。”
    多情是假的。皇帝不相信九儿与他能有什么往来,仔细回想片刻,也不过是那一回游静宜园,恰好九儿在园中另一处礼佛,遣了宫人来问一回圣安而已。
    联姻的心倒是真的。葛梭部日益强盛,结亲自然胜过结仇,原本皇帝也动了这个心思,只不过他起初看中的是图旻的女儿婀卓。
    婀卓明媚开朗,又与老四年岁相当,可惜的是差了辈分,二则…若将来由老四继承大统,他的嫡妻总不能是异族女子。
    这些打算,是绝不能向图旻吐露的。皇帝不置可否,求娶的话头暂且搁下了。
    回到内宫,皇帝吩咐小篆:“去问问长公主正做什么呢,若得闲,朕便去瞧瞧她。”
    小篆便派一个机灵的小内侍去了。少间,长公主倒随着那内侍到了两仪殿中:“今儿母妃有些倦怠,才服了汤药睡下,我陪着也是无事,想着皇兄既然特意问一声,或许有什么吩咐,院儿里药气重,恐怕冲撞了,还是我自己前来更好些。”
    皇帝笑着让她在自己对过坐下,道:“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想起有日子不见,又快过年了,你那里可有短缺?各属国又献了朝贡,朕给你挑了几样。”
    长公主便起身谢了,因想起一事:“上回在静宜园,有个异族小姑娘自称是葛梭汗王之女,因为认不出引导她的女官,跟着我的宫人到佛堂里来了。
    姑姑们怕是怀有歹心的人,多盘问了几句,想来小姑娘觉得委屈了。我以为,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即使年幼,也不好如此轻慢,便让几个宫人送她回到了皇兄跟前——皇兄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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