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不得眠。
白日时还好,到了夜里万籁俱寂,过分的安静总是让月皊忍不住胡思乱想。李秀雅的话时不时回荡在她耳畔,搅得她心绪不宁。
她气呼呼地将李秀雅赶跑,可李秀雅说的话却扎在她的心口。
难受死了。
她最怕的,就是因为她的事情影响了江厌辞。
李秀雅说了那么多话,只一句一直徘徊在月皊的耳畔——“江厌辞刚考了状元,正是入仕的时候,若因为后宅之事影响了仕途,可就不太好了。”
会影响他吗?
会的吧。
暖榻里传出一声又一声绵长又无力的浅谈。
下半夜,月皊终于艰难地睡着了。可是睡着之后她做了噩梦。她梦见自己的身世刚被揭穿的时候,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脸庞凑过来,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
那些人用粗鄙的脏话骂她,骂她这个本该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阴错阳差被捧到高处,享了大福。
在那之前,月皊从未听过脏话。她太讨厌骂人的脏话了。
那些恶意的脏话像一把把刀刺过来,逼着她不停地后退,只能缩在角落里。
月皊梦境中的画面忽然一转,被无数人围起来谩骂诅咒的人变成了江厌辞。
她站在旁边无助地哭,她大声哭喊着,求着那些人继续骂她就好。她没有能求动那些人,反而来了官兵将她的三郎的抓进牢中。那些人才终于转过头来骂她,骂她还得状元郎丢官坐牢。
那令她畏惧的阴暗牢房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她的三郎一口吞噬。
月皊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重喘连连。
“是梦。梦都是假的……”她颤着声音安慰自己,又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可是……”月皊垂着湿漉漉的眼睫,低声呢喃自语,“三郎是想从仕的吧?要不然也不会考状元。”
她眼睫颤动,带下泪来。
月皊从不怀疑江厌辞会为了她放弃一些东西,可是她不愿意他的牺牲。
·
李秀雅气冲冲地回到家,府里的侍女向盛平长公主禀告县主归家时的脸色。盛平长公主诧异,去了小女儿的闺房询问。李秀雅要面子,并不愿意把今日吃瘪的事情说出来。
她胡乱说:“下马车的时候磕了一下,烦。”
盛平长公主打量着女儿的脸色,也没拆穿。她点点头,问:“那你今日去织云巷结果如何?”
“结果挺好的呀。”
在月皊那里的经历让她有点说不出口,她强压着火气说:“母亲,我要赐婚的圣旨!”
李秀雅本来就是尊贵的身份,倒也没有非江厌辞不嫁的想法。在李秀雅眼里,整个长安还不是夫婿任她挑选?江厌辞不过是众多入了她的眼的选择中的一个罢了。
可是今天月皊说的话,让她很生气。
“我回不回江家你管不着,你能不能嫁进江家我却管得着。”——她一想到月皊说这话的神情,李秀雅就气得不轻。
她还就较劲上了!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说大话的月皊,有什么本事阻止她嫁进洛北郡王府!
哼,等她嫁到了江家,第一个鼓动江厌辞把月皊抬回府里当妾,看她怎么磋磨死她!
盛平长公主仔细打量着小女儿的脸色,问:“你这是不是气话?婚姻大事,你可得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李秀雅道,“母亲不是也说那个江厌辞各种优秀吗?就他了!”
盛平长公主对江厌辞的确没有不满意的地方,若能成为女婿,也是不错的结果。她点点头,道:“虽然圣人当初允了你的婚事恩典。不过如今前太子的事情搅得圣人心情不佳,听说还病了一回。等等吧,过了端午,就是圣人的整寿大宴,到时候母亲给你提一嘴。”
李秀雅点头,心里的气这才顺了。
·
宫中,碧芳阁。
碧芳阁是秦簌簌的住处。秦簌簌正握着一把剪子,将插在细口红胆花瓶里的鲜花剪个稀巴烂。
她心里很烦。看着一朵朵娇艳美好的鲜花在她手中的剪子下被毁掉,才能得到心里暂时的平静。
秦簌簌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淙会自请废储。这能怪她吗?古往今来,风头正盛时自请废储的太子就没听说过啊!
最后一朵娇花被剪碎,秦簌簌“啪”的一声,将剪子放在桌上。她上半身向后靠,倚着椅背,眸色几经变幻。
过了一会儿,她拉开袖子,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烧伤。
圣人对赐下的封号很是小气,公主们的长女若是稍有品行不端也不会赐封县主。她这个与皇家毫无关系的人能被封县主,还能住在宫中,这可都是她自己挣来的。
她父亲是南地的一个小官,自有了继母,她的日子便过得很不好。她从小的时候就不信命。所以当年在太后南下时,她费尽心思哄得老人家高兴,被带回了宫中。那一年,她八岁。
宫中规矩多,身份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她不满足没名没分侍奉在太后身边。所以当太后的住处走水时,她毫不犹豫地冲进去救人。手臂和后背上的疤痕,正是那时留下的。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被特封了县主。可是没人知道,那场火是她放的。那一年,她十一。
太后虽然位高,可是年纪大了。年纪不大的她,提前给自己找靠山。所以当太后驾鹤归去时,她已经成了皇后最信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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