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杜常宁当初为了让自己拜他为师学医,而送给自己的那些行走江湖必备毒药,如今派上了用场。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顾澜没办法说服苏栀雪,作为外人,她也不会去阻止她的抉择,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
至少,满足苏栀雪这一祈求,说不定她会收买宫人下毒,不必自己亲自动手呢。
“多谢顾小侯爷。”苏栀雪感激的说。
顾澜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盯着她,黑眸锐利而明亮,询问:“所以三嫂为何说自己手染鲜血,三皇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苏栀雪呼吸一窒,猛地闭上了眼睛,面容麻木的坐在顾澜面前,似乎陷入回忆。
顾澜任由她沉思,自己有一整晚的时间等她开口。
她也想知道,她以为温柔善良的苏栀雪,真实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
而那个昔日的大燕第一才子,曾对珩兄那么好的三皇兄,为了给弟弟妹妹求情甘愿赴死的三皇子,是怎样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许久,苏栀雪睁开双眼,问道:“顾小侯爷可还记得去年的中秋佳宴。”
“中秋?”
顾澜的食指关节蜷缩着,点了点面前的桌面,虽然不知道苏栀雪为什么问她这个问题,却还是在脑海中回想起来。
——去年中秋节,是她第一次见到苏栀雪,前一日正好是宝怡生辰,睿王却要赶回南境,顾澜便伙同宝怡姐弟俩,和珩兄小酒一起出宫去了京外大营。
后来中秋佳宴之上,皇帝容璟提前离开,皇后苏栀雪似乎感慨周夫人和顾侯爷伉俪情深,赐给了她一对白玉同心结,她和容珩还意外发现了苏栀雪的宫女文鸢,和皇帝在偏殿这样那样。
等等,意外发现......
“你是说,那个认为是你害了她的孩子,对你泼硫酸的嘉嫔?”
中秋佳宴上,有一个小产的后妃,莫名把怨气洒在皇后身上,拿着一盆硫酸乱泼,引起了一场慌乱。
顾澜当时离苏栀雪近,救她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容珩给自己复原关节时候,才发现了文鸢和容璟的事,那名叫文鸢的宫女现在已经死了,死在苏栀雪悬梁一事之后。
苏栀雪将菩提佛珠放到了桌上,她吐出口的每个字都那么柔和,却透着丝丝战栗的寒意:
“是啊,小侯爷有没有想过,一个母亲的感觉是不会有错的。”
一点微弱的火星,点燃了顾澜心中窸窣的线索。
她的眼前,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那个后妃的容貌,她已经记不清了,可她一直记的那双充满怨恨的狭长眼睛,也记得她直到被抓走,都在嘶喊诅咒,说是苏栀雪害了自己的孩子。
苏栀雪的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忍与愧疚,她从喉咙发出一声呜咽,毫不犹豫的承认,如同晴天霹雳:
“的确是我,害了她的孩子啊。”
“为什么?”顾澜低声问道,眼眸深沉许多,满是不解。
“因为......”苏栀雪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仿佛将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一寸寸重新揭开,让皮肉都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十七年前,苏文钟不顾我已经和阿玦私定终身,趁阿玦离京办差之时,将我许配给了当时的太子容璟,而容璟为了尽快完婚得到苏家的支持,他竟将生米煮成熟饭。他这个疯子,我恨不得生啖其肉,亦恨不得......自戕。”
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回想起了那一日的情景。
女人的眼中是掩不住恐惧和不安,身体也随之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场噩梦。
顾澜深吸一口气,接下她的话:“可事后你发觉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而那是和三皇子的孩子,既然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莫过于带着他人的孩子嫁给容璟。”
苏栀雪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几分微弱的笑,似乎想起了妙嫣小时候的可爱模样,继续道:
“是啊,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她是阿玦的血脉,有她在,我便不舍得自戕了,我要将她养大,看着她平安健康的长大成人,幸福一生,一定不要她重蹈为娘的覆辙。”
“可是,这样的报复还不够!”苏栀雪语气一顿,声音冷冽起来。
“从那天之后我就知道,我的一生都要和容璟纠缠在一起了,从此以后再无和阿玦在一起的可能——为什么我无法做主自己的婚事,为什么我自己的情感,我自己作为人的意愿,在他们眼中就一点也不重要!为什么我非要在意那家族荣辱!?从未有人问过我的想法,我宁可不做这高高在上的苏家嫡女啊。”
她字字句句泣血般悲痛,眼中的恨意和绝望倾泻而出。
“苏文钟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苏家的外孙成为大燕新的储君,而我偏偏不让他如愿,为了报复他和容璟,我便用一种独特的毒......断绝了容璟从此以后,使女子受孕的可能。”
从那之后,她生下妙嫣再无所出,苏文钟只能使计策,将生母早逝的容祁淳过继在她身下,成为了嫡子。
苏栀雪说完,露出一个畅快淋漓的笑。
“此事,我不后悔。”
她想起一个月前,张奉才奉旨送来的香炉。
苏栀雪跟张奉才也是老相识了,虽无交际,却也有一同在东宫熟识的交情,后者把香炉递给她,却对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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