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心道,三嫂,格局小了。
“同为后宫女子,遇见容璟这样的帝王本就是不幸,多绿他几回才好,若是有人诞下没有皇室血脉的孩子,将来继承皇位岂不更好?
大燕不是姓容的一家之物,就容祁俊和容祁淳那两个废物,让他们中的一个当上皇帝,才真是毁了大燕江山,到时候不用三年,魏君濯就能从汴都打到京城。”
苏栀雪垂下眼眸,低声道:“是啊,让那两个孩子继承皇位,对大燕更是有害无益,何况,容璟竟然不是......我如今明白了这个道理,却太迟了,顾小侯爷,我已经罪孽深重,没有了回头路可走,唯有以死解脱,用自己的性命为阿玦报仇。”
顾澜看着苏栀雪这张与妙嫣很相似的容颜,失神了一刹。
“你若走了,妙嫣呢?”
苏栀雪重新拿起佛珠,放到自己袖中,双手合十,轻柔的说:
“妙嫣以后的路,就让她自己走下去吧,我只求小侯爷能看在她是阿玦女儿的份上,能够庇护她一二,至少她的手自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的......她也一定能走的比我这个做娘的更远。”
顾澜看着苏栀雪的眼睛,认真的说:
“妙嫣当然可以走得更远,但,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谁的血脉,而是因为,她是容妙嫣。”
“她是......容妙嫣?”
苏栀雪仿佛魔怔了,双眸睁大了许多,顿悟般重复着顾澜的话。
“妙嫣能走得更远,因为她是妙嫣......是我短视,竟没想过这一点。”
许久,她收敛了脸上的悲戚之色,没有等顾澜再一次开口询问,便继续道:“小侯爷,我明白,你帮我最重要的目的,是想知道阿玦究竟是如何死的。”
顾澜点了点头,承认道:“他......是从三嫂你的寝宫中抬出来的,容璟也曾说过,是你亲手杀了他,当时的情况究竟如何,是容珩想知道的,也是我想知道的。”
“阿玦,的确因我而死。”
苏栀雪每说出一个字,内心便绞痛几分,她却还是直视着顾澜,视线未曾偏移半分。
“我有时候会想,若是没有我,若是我与他不曾相识相知,可能他还能好好活着,继续做自己的大燕三皇子,尊贵洒脱,自由自在......那该多好啊。”
随着苏栀雪的话,顾澜眼前,浮现出一个面容清绝,文雅飘逸的青年男子形象。
然而,那终究是镜花水月般的梦幻泡影而已。
“那日,是容璟登基的第二天,我知道阿玦进宫为小五和珞儿求情,心急如焚,容璟却忽然出现......他给了我一杯毒酒,让我和阿玦在寝宫相见。
他对我说,三皇子容玦意图谋反,而宫中早有风言风语,说我与他私相授受。
他还说,如果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便替他杀了这个他登基后的‘障碍’,若第二天他看见阿玦活着走出永华宫,便认定苏家嫡女与三皇子私通,他会亲自杀了阿玦,再将苏家治罪。”
那日的一切,苏栀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每一幕都清晰在脑海中回荡,午夜梦回,让她心痛如刀割。
自从嫁给容璟,成为他的太子妃后,她便再未在私下场合见过容玦一面,唯有妙嫣或许是孩童心性,或许是父女间的天人感应,从小就喜欢缠着她的“三叔”玩,而容玦那样温和的性子,自然是小孩子最喜欢的。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要被陷害,容璟竟还是不放过容玦。
阿玦视他为兄长,而他......只是将他当成登基的障碍!
顾澜听着听着,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第一次听到容珩说容玦和苏栀雪的故事时,心里莫名的熟悉感。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熟悉了。
苏栀雪和容玦,不就是嬛嬛和果子狸的翻版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顾澜心中所想,苏栀雪深吸了一口气,哽咽的说:
“顾澜,不管你信或不信,那晚,阿玦调换了两杯酒,死在我的怀里......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妙嫣是他的女儿。
阿玦临死前说,只求我忘记他,好好做大燕的皇后,若有可能,照顾小五和珞儿一二......而这,便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苏栀雪回想起容玦清俊苍白的面容,他温柔的看着痛哭流涕的自己,安慰她,说妙嫣是个很好的孩子,还说,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他唯一的妻子。
而她没有说的是,她亦如此。
当时的事究竟如何,恐怕除了苏栀雪没人知道,可顾澜却相信了她所说的。
那个叫容玦的男人,一辈子都在失去,他选择心甘情愿的死在自己深爱的女人怀里,死的时候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年幼的弟弟妹妹。
顾澜默默的消化着这件事,眼眶酸涩,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心里对容璟的恨意更具体一些。
苏栀雪十几年来行尸走肉般活在这座冰冷空寂的皇宫中,她爱的人已经离开,她却连一死了之都无法做到,因为她是丞相的女儿,是大燕的皇后,她还要为年幼无依的女儿活着。
如她所言,她不过是容玦的......未亡人。
曾被苏栀雪害死的无辜孩童,或许更应该怪罪他们想子凭母贵的母亲;
可是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埋葬在这座皇宫的可怜人。
不知过了多久,顾澜叫回在外把风的临鹤,苏栀雪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在临鹤护送下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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