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姑娘不放心上就好。说起来,上次御花园,我还没正式谢过。”
“当日本就是郡主玩闹过了,娘娘又在气头上,罚得重,阻是阻不得,臣女劝一句轻些也是应当。再者,恕臣女大不敬,说这罚于王妃本就是无妄之灾。若说谢,臣女实在受之有愧了。”
“不管如何,你若不出声啊,两个时辰我是跪定了。当日都不熟识,听传言难免会厌恶我,有人肯求一句情,于那时而言,便是雪中送炭了。”
这几日陆陆续续见了许多人,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江可芙已十分熟练。有时一边感慨未免有些虚伪,一边又对自己运用自如的场面话颇有些小得意。不过此时此刻,对徐知意的这番,却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她二人不熟,现今也一样,当日钟氏怒意下的惩罚,徐知意能为流言里举止不端的素不相识之人求一句情,就足够江可芙记到如今了。
“王妃是命中带福之人,若从旁处想,也是郡主无心牵了条线,王妃遇上王爷,成就了一段佳话。”
其实早已不大记得请,自己怎生求了情。因为关于那次赏花,后来余下在记忆深处的,只有给自己憧憬成空埋下一颗种子的一见钟情。徐知意谁都不怨,许多事勉强不来就是勉强不来,但真要给自己现今的求不得寻个缘头,她其实,只能恨钟因。
少女嘴角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还要违心的说出祝福。其实,也只是酿给自己的苦酒。本就是该祝福的良缘,于谁都是。即使赐婚当初直觉上是那般的不和谐,但现今的他们看起来,就合该是把情投意合传满金陵的璧人。不平的人,也都渐渐接受了初时断言的不般配.从始至终意难平的,就只剩下自己,而且或许,是永久的难平……那些愁绪,徐知意隐藏的很好,江可芙一直不曾察觉,两个性子本不搭拍的人,从祭祖那日的情形说起,竟也聊了许多时候。待要走时徐知意再次叮嘱江可芙好生休养,注意伤势,切不可儿戏。待她大好,还想请去家中做客。
“那我可提前应邀了,腰伤好了便出门。”
“届时定然准备周到,恭候王妃大驾。”
福身应声,徐知意面上含笑。和江可芙相处,抛去心头那点儿苦涩,比旁人都要轻松随意,进一步接触,她更是找不出什么能叫人厌恶的由头,可见,传言,委实误人啊。
柳莺就在外面,和徐知意带来的婢女书砚一处候着,待见人掀帘子出来,一福身,便引着二人出去。
“王妃性子好动,伤筋动骨,最忌多动,几位姑娘照料时还需多费些心思了。”
看柳莺沉稳,徐知意不由多说几句,她自进里间瞧见榻前的话本,就知道是江可芙躺不住寻思各种解闷。此番交谈的投机,她性子又本温良,就愿意多分些善意,况且,她,也是有私心的。
“徐姑娘哪里话,主子伤了,我们做奴婢的合该尽心侍奉,且王妃素来宽和,现今在这卧房里也动不得,闷得慌,我们自然是该想尽点子给王妃解闷儿的。”
微微一笑,柳莺答得恭谨得体。这当口,三人已经出月洞门,入了前庭。
正往大门而去,前面影壁后突然隐约传来一句“王爷安”,进入徐知意耳中,不由心头一跳。待要问柳莺,一人影已从影壁处转出来。意气风发,夺目耀眼,只抬眸一瞥,就印在少女心中。
呼吸一滞,目光追随着渐近人影,再也无法移开分毫,徐知意感觉出了卧房渐凉的手心,又回温了。
“王爷。”
柳莺福身,尚有些疑惑,这个时辰回府,委实奇怪。
徐知意怔怔的,终究也回了神,微微垂首,对身前几步远的人一福:“昱王殿下”。
从天牢至此,李辞是想起有一份要用到的卷宗忘在府上,今日随行的侍卫不识字,和他也说不清要取哪一卷。其实遣刑部的人跑一趟腿也使得,只是才审完灵王,虽已定罪,有些地方他却存有疑惑,且定相识之人的罪,多少还是有点压抑。左右其余事并不紧急,便信步逛了一圈慈恩街,想着那些疑点,自己回府取卷宗。
从门房处已得了消息,今日徐太傅家的三姑娘来探望江可芙,所以见了徐知意也不惊讶。微微颔首,李辞道句“徐姑娘”,无什么好说,与三人擦身,往后院书房去。
身后,是柳莺开口。
“徐姑娘,这边请。”
且说书房这边,因李辞平日对江可芙无区域限制,是以几个贴身侍婢也被允许进入。恒夭心思直,不过听起来是江可芙随口的一个支人由头,恒夭自己也不信李辞能拿那话本子到书房,却还是听话的跑来书房在书架里翻腾。
“六韬…易经…王爷平日里瞧的,怎么跟舅老爷表少爷他们看的差不多…还是天底下男子瞧的书都一个样?”
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恒夭还跟着小声读出来,待过了几遍没寻到,这实诚丫头,还非要垫脚去瞧自己够不着的书架顶层。
“中庸…还有那个是,诗经…哎?那个,揭棺…而起!?怎么真在这儿?”
书架上一排名字都简单,约莫三寸厚的书脊上长长一行便被衬得分外显眼。恒夭惊异的又尽力踮了踮脚,再次确认,就是江可芙提到的书名。不由也开始怀疑莫非李辞真拿来瞧,伸手去探。
顶层不算高,奈何她身量娇小,垫脚勉强仅能扫到,再去够,便有些吃力,仰面伸手,还蹦了几蹦,终于触上了书脊,正以一个刁钻的手法两指夹着向外扥,身后忽然“呀”一声,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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