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一拜,面上歉意恳切,江可芙示意恒夭拉开刘安城安抚几句先带到外面候着,少年还直愣愣瞧着那女子,分明就是他长姐,却撇过头不看他一眼,一腔欢喜早已凉尽了,看了江可芙一眼,不言不语的随着出去。
“王妃性情中人,又明事理。老臣不敢有怨,见谅一词,委实折煞老臣。”
“怎会如此,常大人大度。只是这寿礼却被小厮摔了,虽不打紧,也扫了兴致。正巧,前一日我听闻常夫人新进门,虽为续弦,我也觉着,该当备份恭贺新婚之礼,今日带了来,原预备散去之时送给二位,现今既然寿礼已然这般,我便将这贺新婚的礼物提前取来,一并恭贺是了。”
唇边带笑,江可芙已从怀中一探,取出两幅卷轴。
那“常夫人”显然仍对江可芙警惕,缩在丈夫身后不敢一同上前。两个小婢女行了礼过来展开卷轴,常家的人还不及凑去细细看清,宾客中眼力好的已瞧清了上面字迹,人群中响起惊呼。片刻,常府一众人面色骤然黑了下来。
江可芙恍若未闻人群中议论,两步行至展开卷轴前。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我特意翻了数本诗集词集呢,终是寻着这么一句,恭贺老夫少妻的应景句子。墨韵轩的吴钟道吴先生所写,四库书斋最贵的纸装裱。望二位百年好合,白首不相离。”
语毕少女轻启朱唇,露出贝齿,微微一笑,娇俏明丽仿若四月山寺桃花。浑然不觉自己念了句极其羞辱人的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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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江可芙:只要我不崩自己没文化没礼貌的人设,就没有坏人可以绑架我。
第五十八章
庭中一瞬寂静,片刻议论之声渐大,常经远与常迁已然面色铁青,死死盯着江可芙笑得人畜无害的面孔。
原诗本就极尽讽刺,恭贺之意无半点不说,偏生,江可芙挑的,确实应景。
常迁现今七十有八,成家很早,常经远又是长子,是以如今也年近花甲,这“常夫人”看来不过十七八,与江可芙年纪相仿,都是能做常经远女儿的年纪,便是原诗上一句“苍苍白发对红妆”道出,都不显违和。
“七弟妹!”
在座都通文墨,这一幅对联自是让满座惊异,李哲厉声喝了一句,想制止江可芙再说,少女却咬了咬唇,似为这斥责有些委屈起来。
“我可是…送错礼了?”
“昱王妃这是诚心来折辱老臣的,何必再做这般模样?老臣自知年纪大了,处理公务难免有糊涂时候,殿下虽不明言,也该觉我碍眼。王妃与殿下夫妻同心,厌恶老臣也属人之常情,但内子生辰,王妃当众如此羞辱,不若老臣今日便辞官归乡,让王爷王妃眼中清净!”
常迁面上悲愤交加,言语不胜悲戚,虽不少人都知晓此人工于心计,此时听来仍不免共情,为这老人生出些英雄迟暮,竟遭黄口小儿如此折辱的悲凉。
江可芙却知道,这是回击她不算,也要拉上李辞共沉沦。若有心人听去,恐要说昱王有功,心也大了,帝师也不放在眼中,怕不是还想与李盛争一争储君之位。挑拨离间嘛,朝中的老狐狸可最在行了。不过她有准备,不然也确实不敢如此大胆。
眼瞧已有不少人目光责问的看向自己,却见少女低眉垂眸,小嘴扁了扁,片刻,竟泪眼盈盈讲出哭腔来。
“常大人这话才好生没道理,您是帝师,我再不知礼,怎敢如此大胆。您说我们不喜您,我现今也要问问,到底是谁看谁不惯?为何旁人提前十几日便得了请柬好生准备,昱王府偏是前日才送来。好嘛,我们若不来,是我们无礼,我们来了,无甚准备旁人又要议论轻慢。我是不知,是常大人压根儿就瞧不上昱王府,还是因殿下现今不在京中,您就要戏耍我这小辈。”
“这…受邀之人众多,遗漏自然也是常事,王妃何以如此认为呢?”
常经远拧了眉,似回首瞄了一眼什么人,斟酌开口,却被江可芙极快接了下茬儿:“当真遗漏么?我也愿是这般,直至适才进门厅时问起管家何人负责此事,原来是常岳常小公子。我自不愿当众议论旁人言行是非,可数十日前,常小公子在皇恩街杏帘闹事,调戏良家女子,我目睹阻止却被言语大不敬,这梁子既结了,请柬又如此凑巧,恕我多想,常家有人,是有心要戏弄我。”
“便当真如此,七弟妹,你也不该把气往常大人常老夫人身上撒。”
“五皇兄当我是什么人?如此无礼么?我已言明绝无心冒犯,更不知这对联原是折辱。我自小长在涿郡,常言道寒苦之地,我一进京,原是来给人编排的!你们多少都看我不上,我自然知晓。不通文墨,粗野,败坏门风,难听却属实,我认了。但如此冤我,我不依!我是胸无点墨,却也知晓何为尊师重道,何为规矩礼法,该遵的原则底线,自不敢逾越分毫,否则,也有愧舅父与家父,没的在他们半生清誉上甩墨点!现今送礼成了大错,我已面上无光,日后不知京中如何取笑。五皇兄与常大人,却要疑心我图谋不轨,故意为之,连带着王爷也要被泼脏水。他日回得京来,让我有何颜面面对于他!”
江可芙说着,眸中氛氲起的水汽越发迷蒙,身形微颤,声音也抖着,直至一滴清泪划过香腮,便争先恐后的纷纷离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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