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此处见面了,姑娘。”
“欸?”不由睁圆了眼,江可芙微怔,片刻,忆起什么,亦展颜笑答:“真巧。”
这青年不是旁人,正是此前目睹江可芙上树挂签的纪之青。今日在此,与当日一般,是陪同长辈来上香。回家小住的长姐求签不解其意与小沙弥正攀谈,他见小外甥呆不住,就抱了出来。进了后山不由想起那日的姑娘便走到姻缘树处,不想竟“心想事成”,在“故地”遇见“故人”。
小外甥见到容颜姣好的妙龄女子就欢喜,不认生,当即奶声奶气喊“姐姐”,逗得那姑娘眉眼弯弯的,走近接过他手中的伞,揉揉孩子发顶,自报家门说自己姓江。
纪之青未多想,只道却和远亲同姓,当即回了名姓,一手举伞,一手将孩子抱起来,任江可芙收拢纸伞近了逗他。只是少女衣物上淡淡馨香随近身溜进呼吸间时,青年不自觉的,微微有些面红。
“这个给你玩吧。”
在涿郡时邻里都少有比自己小的孩子,林家表弟与自己年岁相仿又少年老成,是以江可芙一直希冀有个年岁差的多些的弟弟妹妹。直至后来,玩伴牧闻琤的姐姐成亲生子,归家小住时带回女儿,江可芙便时时去看。只是那孩子该叫她小姨。那份对弟弟妹妹的欢喜,久而久之,也变成对所有小孩子的喜爱了。
伸手去掏荷包,江可芙想拿那只蜗牛,问一句那孩子怕不怕,就含笑放在小小的掌心。转头,再与纪之青说话。
“纪公子信佛祖?我总共就来寺里两次都撞见,不会那般巧吧?定是时常来的人。”
青年微怔,随即瞥了一眼江可芙收起的伞,下意识将手中伞向少女处偏了些许,声音微扬:“江姑娘说笑了,确就如此巧合。纪某不信神佛,来此地两次,上次陪母亲,此次陪长姐。”
似乎不愿被人误解是寄托那般缥缈之人,江可芙察觉到了,自知失言,朱唇轻抿,轻轻说句“那真太巧了”,那孩子却突然笑起来,脆生生的接上一句:“有缘!”
江可芙一怔,没忍住也笑起来,轻轻去捏孩子颊边软肉。
“你知道什么叫有缘么?小大人!”
“我娘他们都这么说,就是,就是,见好多次,何处都遇见,就这么说。听戏里,出去玩遇见人也这么说…”
口齿不清的解释起来,却没的逗江可芙笑得越发厉害,欢喜得紧的揉揉那张软乎乎的小脸,却忽略了纪之青微红的耳朵。
“江姑娘,家姐那边该差不多了,我…”
“正好,我也回去。纪公子,你小外甥真好玩。”
方便逗孩子才收了伞,雨又零零星星的不怎么淋,江可芙便任由外衫留些雨痕不管,走在纪之青身侧仍逗孩子说话,未曾注意回去一路,伞面倾斜,衣衫便未再湿半点。
若落在旁人眼中,倒颇似一家三口。
“欸!那姑娘怎么那么眼熟?你看你看,像不像小江?”
斜风细雨,丝丝入高阁,清音寺后院有座藏经楼,顶层一小亭,最宜饮酒观景,后山景致,亦可俯瞰全貌。与许久前碧于天一般,一行四少年,对坐小桌两侧,林翼北随意往下一瞥,就瞧见了新鲜。
“怎么说话?你家随从才称姓加个小,那是小嫂子。”
一向不着调,又知道那亲如何成的,林翼北说起江可芙向来这般,也并非瞧不上,只是如此随性,但自经江可芙闹常家那一回,几人态度反倒有些喜欢她了,尤其盛岸,是在现场见过的,当即拍了林翼北一下,出言反驳。
“嗐,一个称呼。你叫小嫂子,那我得喊弟妹,不过真像,欸,无别你瞅瞅,别真是弟妹吧?”
坐在近院里一侧,李辞已放下酒杯,他其实早瞧见了,却不想下面三人引起注意。一个屋檐下的人自然识得清,也不用细看,那衣衫,就是江可芙。
他今日应邀出来就是躲人的,却不想有些人就是躲不开,至于躲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
最奇怪的莫过于向来是坦荡之人开始遮掩扭捏,明明那夜他抱人回府时,于自己,于众人,都自然恰好,大概是因为江可芙醉着,他不必担心情绪的流露被施与的人察觉,而次日面对同一人清明的眸子时,他又变得别扭了。
少年不识风月,更难以形容本身就朦胧的情感,那些下意识的举动,在之后细究缘由时,便迷茫了。既害怕被窥探,又难免,会被人敏锐的察觉并提及。所以,似乎,他的躲闪,已不单单为那一夜了。
“不是,那小子谁啊?弟妹这…”
“行了行了,你见过小嫂子几面?那么远,八成认错人了。无别不是说她跟徐三小姐出城放纸鸢去了么?年纪轻轻的谁往青灯古佛跑?”
“欸欸欸!这雨下着你跟我说放纸鸢,什么纸鸢雨天飞?伞做的?那还怕雷劈呢。”
李辞没接话,只一笑扯了旁的,道江可芙就是回城去听雨眠都不会往寺里跑,齐铮盛岸都好笑起这打趣,林翼北却还是觉得那浅青衣的少女像极了江可芙。
“真的像啊…欸,别不是来寺里寻你被人缠上了吧?”
盛岸觑了李辞神色一眼,不由笑骂林翼北:“我有时候真就…你一天天的少看点儿热闹少起点儿哄不舒坦?一看就一家三口,你可消停点儿吧。”
一家三口…李辞微微怔了一下,不着痕迹回首又看了山道上缓行的油纸伞一眼。远远的神色看不甚清,但倾斜的伞面同少女凑近逗孩童的动作…确实,很像一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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