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答应下来忙去准备,这公鸡和铁剪、稻草好找。唯独红烛,找遍整个村子,也没找到一根。
他拿着准备好的东西走到李婆子面前,见她一个人静静坐在院子的长条板凳上,周身仿佛罩着一层冷冽威严的气息,好像县城的大老爷一样,让人不寒而栗。周围地喧闹和议论丝毫不会影响到她,她超然脱俗,就像是掉落凡间拯救众人的神灵,不容侵犯。
李虎心里觉得奇怪,越发不敢告诉李婆子自己没有找到红烛的事情了。
他将东西默默放在李婆子面前便退到一旁,恭敬地微垂着脑袋站着。只见李婆子抓起一把稻草,干枯纤瘦的食指带着稻草在其中穿梭,不一会一个稻草人出现在她手上。
她命令李虎将公鸡杀了放血,随后将稻草人的脑袋塞进鸡血中。枯黄的稻草被血染得黑红,十分恐怖。那上面翘起的草枝,像吃人的血盆大口。冷风一吹,一张一合,好似正在发出从地狱传来的靡靡之音。
李婆子将草人放在桌上,拿出一个干净的小碗,对李虎道:“用铁剪刀在你娘手上划一个小口,再给我拿一根毛笔来。”
听到吩咐,李虎立马去照办,找毛笔又折腾了一会。
现在李家院子门口围了不少人,都听说李大娘被鬼上身了,李婆子来驱鬼。大家都知道李婆子的厉害,可从来没见识过过驱鬼这一套。心里虽然有些恐惧,但最终还是好奇占了上峰。大家聚在门外,看着李婆子一笔一划将李大娘的生辰八字写在上面。
“红烛呢?”李婆子问。
李虎听后难堪地垂下眼帘,整个村子他都借遍了也没借到。蜡烛那可是金贵东西,可不是他们贫苦人家用得起的。何况是红烛,祭祖都不一定舍得买上一根。
“我娘子去借了。”李虎媳妇娘家村子前几天有人结婚,听说买了红烛。
李虎说完焦急地朝外张望,总算把自己媳妇盼回来了。李虎媳妇迎着大雪小跑回去的,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红烛呢?”
妇人从袖管里掏出半根,神情尴尬小声道:“人家只有这些了。”
李虎看着那半根红烛,身子一晃,抖着嘴唇。“这……这可怎么办?”
围观的村民看着也是于心不忍,纷纷跟着着急起来。可惜现在大雪封山,想进城买都不行。有人给李虎出起了主意,“可以去李大馅那借一个,他前不久才娶的小妾,他那肯定有。”
“是呀,他那肯定有,他那么有钱,不会差这两根红烛的。”
话虽这么说,但大家对李大馅愿不愿意借心里也没底。毕竟李大馅的为人,大家心里都清楚。贪得无厌、瘠人肥己。可如今这个状况,除了向李大馅求救,再去别的法子了。
大家说的得不无道理,不管怎样,为了他娘,李虎还是想去试一试。他一抹眼睛,掏出家里仅有的两罐钱,去了李大馅家。
白墙朱门,李虎跪在门外,脑袋砰砰砸地,只求看守的帮他通报一声。可无论他怎样哀求,看守的依旧无动于衷,冷眼相看。眼看日薄西山,时间一点点在流逝。他心一横,试图强冲进去。可惜人单力薄,终被持着棍棒的下人打了出来。村民站在一旁,看此情景赶忙过去相拦。
“饶命呀,我们只是想买个红烛。”
“买红烛?”家丁讥笑一声,“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当这集市呢。赶紧给我滚,不然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面对家丁地辱骂,李虎不敢还嘴,满脸苦色。他抓着其中一人的小腿,像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般,依旧跪在那里,满脸地恳求。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滚!”家丁打掉李虎攀着自己的双臂,嫌弃的拍了拍,拎着棒子回了李府,将大门重重地关上。
砰地一声响,砸碎了李虎的全部希望。他浑身仿佛脱了力一般,颓然地倒了下去。双眼空洞无神,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村民将他抬回村里时,李虎就仿佛魔怔了一般,嘴里只低低喃着红烛二字,大家看了摇头叹息。
李虎媳妇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李虎跟看不见似的,只自言自语。
“李婆子,你救救他,救救他。”李婆子看着李虎眼眸深沉,长长叹了口气。似是惋惜,又或敬意。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是她没想到,这李虎,竟是这般大孝子。
李婆子望望天,不知道是否该为他去用那个奇怪的东西。可看着这正游走在鬼门关、气若游丝的老太太,和半死不活的李虎。若是她不出手相救,这个家,怕真是散了。想到这她心口一阵绞痛,不免又想起了章家。看了眼失声痛哭满眼无措的小媳妇,李婆子突然笑起来。这是抹凄惨的笑,她从小媳妇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无助、悲痛,仰天恸哭,怨天泣地,可依旧于事无补,真真可笑。
李婆子闭了闭眼,眼神逐渐坚定,仿佛下定了决心。她一甩袖子,沉默地走出了院子。
回到破庙,关好门,她来到神像后面。伸指在虚空中一划,出现一个蓝□□面。那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已经跟随了她十几年。在颠沛流离的过程中,无论多么饥饿,贫困,她都没有在这个上面兑换过一次东西。
当时的她一心求死,只求跟随父母夫儿一同前去。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她身上的奇怪东西抱有最大的恶意。她觉得这是上天再次给予她的惩戒,来嘲弄她的渺小、无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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