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因为朱宏吩咐过,在他的房间周边还站着几名手持棍棒的衙役,流民没有向这边集聚,而是都挤在了大堂和内院。
朱宏看了一眼那妇人怀中的死童,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还不把这晦气的玩意儿扔了!跪在门口哭丧吗!”
贺匀的脸色黑了黑。只见那妇人恍若未闻,依旧失神地坐在门前,一动不动。
朱宏道:“你以为贺大将军保你,本官便拿你没办法了吗!再敢坐在这里找晦气,本官按律治你个冒犯朝廷官员的罪名!”
妇人依旧没有反应。朱宏气急了,抬起脚作势要往妇人身上踹,贺匀立刻摸下了背上的黑狼,想着要不然一箭绝了他的后也是可以的。
谁料贺匀还未出手,那妇人却猛地站了起来,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往朱宏身上撞过去,一边还歇斯底里地大叫:“狗官!狗官!”
一旁的衙役立刻上前拉开了那妇人,朱宏扯了扯自己的官服,道:“快堵住她的嘴!这娘们儿不识好歹!给我把她拖出去打!”
贺匀的脸色彻底黑了。
朱宏转身正欲把门关上,忽又感觉到自己的后心中了一脚,这回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朱宏直接一头磕到了屋内的桌子角上,霎时间头破血流。他捂着自己的额头,怒急转身:“他妈的谁?!”
贺匀声音更大,气势更足:“他妈的我!”
这回惊动了内院的流民,许多人探头探脑地向这边望过来,却又不敢靠近。
朱宏更是被吓得屁滚尿流,急忙换了个神色,谄媚道:“是将军啊?将军回来怎么不通知一声,下官也好在门口迎接啊。”
贺匀神色未缓:“我要是通知了,是不是就看不到为官之人欺压百姓的好戏了!”
“将军误会...”
“误会你个头!”贺匀气急了,转头又瞪着那两名押着妇人的衙役,吓得那两个人急忙放开手,退到一边去了。
朱宏的脸上是彻底挂不住了,只能道:“将军真的误会了,不如请将军进去,下官向将军解释?”
贺匀当然知道朱宏是怕丢脸,他就不,怕丢脸我就让你更丢脸!
他转身对着内院喊道:“大家吃饱喝足了就进来,没吃饱喝足想看热闹的也进来!”内院的流民犹犹豫豫地接连凑到了走廊这边。贺匀才又转身回去,对朱宏道:“知府大人不该跟我解释,而是该跟他们解释。”
朱宏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脸:“一切皆是因为这妇人抱着个死童在下官门前坐了半日,下官劝阻不得,故而有些失态。毕竟是个死童,多少都有些晦气,是下官太急了。”
贺匀没理他,转而问那妇人:“你为何要坐在知府大人门前?”
那妇人只是呜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人群中有一名胆子大的男子说道:“都是这狗官!他心里根本就没有百姓!一边吃着朝廷的饷银,一边克扣百姓的税款!真到天灾人祸来的时候只顾保全自己!大将军您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一呼百应,人群中立刻有其他的人跟着应和道:“将军一定要惩治这样的狗官啊!”“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朱宏的嘴角随着这些百姓的控诉抽抽了起来,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贺匀抿了抿嘴唇,对流民们说:“大家稍安勿躁。”
“她说不出来,我替她说。他的丈夫死于天灾,可她怀中的孩子,是死在你的手中!”贺匀的语气咄咄逼人,“如果是我,我会把这孩子放到你的床上,在你这朱府摆三日的灵柩!又何止是坐在你的门前?”
朱宏终于笑不出来了,他道:“将军这话说的未免太过牵强,下官并没有害死过这孩子。”
贺匀哼了一声:“有没有害死不是取决于你怎么说,而是取决于本将军的判断。”
料是朱宏如何巧舌如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遇上贺匀这种压根不听你说的人,也是没有办法。朱宏只好说:“接下来的赈灾流程,下官定会尽心尽力,还望将军先顾全大局,也好让下官证明自己的态度。”
贺匀本来也没想着现在就处置了朱宏,不说别的,朱宏对这东南区域的赈灾流程也一定比他清楚。他自然是让了步,道:“百姓们都听到了,希望大人说到做到,本将军自然不会故意找大人的麻烦。”
反正卫大统领快回来了,他找不找你麻烦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对了,”贺匀看了看那快哭晕过去的妇人,“这孩子,好好安葬了吧。”
朱宏阴沉着脸道:“是。
灾情过去得比贺匀想象的还要快,第二日,便不再是风雨大作了,城中的积水尽数排了去,修缮工作便提前开始了。城中的工人们,加上几百名乌甲以及从海边撤回来的赤甲合力,预计不出几个月,东南六区便可以恢复七七八八。
第三日卫大统领从海边回来之时还面带喜色,看到贺匀便笑着谢了几句,看到朱宏时,卫大统领才立刻变了脸色。贺匀领略到卫大统领从满面春风变得凶神恶煞的全过程,心里居然冒出了一个卫大统领还挺可爱的诡异念头。
这个念头在两个月之后,也不知道是得到了证实,还是被彻底推翻了。
这日,贺匀正在房间里睡觉。盛情难却,他被邀请到了卫巍的统领府中居住,已经一月有余了。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腾腾腾的脚步声,贺匀睡得轻,能辨认出了这走路带风的绝对是卫大统领没错了。果然,下一刻卫大统领便推开了门,笑道:“小明贤!快随我出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