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说完,又把头低了下去,神色有些躲闪,让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越无尘说闲也不闲,毕竟是一门宗主,一天到晚不可能只待在寝殿中喝茶看书,自然少不得要处理门中内务。
一般都是哪个哪个地方最近又有邪祟作乱,请求道宗派人下山除魔卫道。
要不然就是哪个哪个道观,邀请道宗的弟子去当地做几场法事。
再不然便是几个相交甚笃的宗门,譬如天剑宗最近想召开论道大会,邀请越无尘赴会……诸如此类的,许多琐事。
处理起来也比较让越无尘头疼。
可既然小景希望他能陪着自己,那么越无尘自然也拒绝不了。
“好,你想留下,那就留下便是了。”
越无尘微微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又道,“但此前,为师说了,要你今晚之前,画出明火符,并且能自行使用。此事,你没忘罢?”
“没忘的,弟子有把师尊的话,一字一句都放在心上。弟子把符咒那本书都带来了!”
小景从怀里把书掏出来,然后低头翻阅,嘴里念念有词的,“这是驱魔符,雷符,风符……啊,找到了,明火符在这里!”
“但弟子没有空白的符纸。”
越无尘听罢,一挥衣袖,桌面上立马摆满了空白的符纸。
就连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
小景也不磨蹭,反正早晚都要学的。
若是学会画明火符,以后出门在外,再要生火,那就轻而易举了。
抓过毛笔,柔软的狼毫毛笔舔过砚台,蘸了点墨汁,取出一张空白符纸,照着书上的画。
越无尘从旁看了几眼,指点道:“错了,这笔画太重了,重新画。”
小景点头,赶紧又换了一张空白的符纸。
“错了,这两笔不能相连,重来。”
“又错,再来。”
“错。”
“重新来过。”
约莫画废了十多张符纸之后,越无尘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果然,灵智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恢复。
也许小景能迅速练成御剑术,多是断情的功劳。
毕竟当初的林景,刚学剑术时,可没有这般好的玄门法器,只有一柄小木剑而已。
“师尊,弟子哪里画的不对,求师尊指正。”
小景面色认真,表现得态度非常诚恳,两手将毛笔捧过额头,请求越无尘教他。
越无尘轻声道:“初学者便是如此的,你不必感到失落。”
“那么,师尊当初也是这般么?”
越无尘:“……”
那倒不是,他自幼天赋异禀,与道法有缘,学习道术非常快,能举一反三。
旁人花十年八年,日夜苦修,可能还不如他随随便便,练一晚上修得快速。
这也是没办法之事,资质是天生的。
越无尘也不好撒谎,只能道:“勤能补拙,天道酬勤。”
“那么……林景呢,他当初刚学画符咒,也像弟子这般,一连画废十多张符纸么?”小景冷不丁又问。
越无尘听罢,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若是谈起林景,同他一样,自幼天赋异禀,资质甚好。
若是同沈清源相比,十个沈清源的资质,可能都不如一个林景。
这也是山中长老们,对林景寄予厚望的原因。
想当初林景是从两岁就开始学画符咒了。
两岁的孩子,手掌小小的,胖嘟嘟白嫩嫩的,攥着一支毛笔,在符纸上乱画。
初时,小林景也是画不好的,才两岁,岂能学那么快。
越无尘也没过分要求徒弟,一定要两岁就会画符咒。
但小林景偏偏就画出来了。
像是这种最简单的明火符,林景两岁的时候,随手就画出来了。
不仅能画出来,他还会用。
资质超群,天生就是学道术的可造之材。
当然,越无尘不会拿林景出来,以此打击小景的,只是安慰他道:“并不是每件事,都能一蹴而成的。”
“可是,弟子仍旧想知道,弟子同林景到底相差多远。”
小景面色十分认真,攥紧了手里的毛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也没人教过他,什么是攀比,什么是急功近利。
小景只是觉得,别人动不动就把他当成林景的替身。
那么,他就要努力超越林景。
只要他比林景还要厉害,别人就能正视他,把他当成脱离林景之外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小景,其实,你大可不必同林景相比,师尊没有那么要求你,一定要比谁厉害才行。”
越无尘苦口婆心地从旁安抚道,“只要你平安快乐便好,师尊会像你的父亲一样,照顾你一生一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像是父亲一样。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种话,越无尘应该也对当初的林景说过吧?
说什么,哎呀,林景,师尊会像父亲一样,照顾你,不会让人欺负你。
可是后来,林景还不是死了?
死得那样惨烈。
如果按照越无尘这个说法,那么越无尘就是以父亲的身份,强制将林景压在了美人榻上。
行了那种,可怕又恶心,让人哭让人笑,会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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