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心领神会,应了声便消失了。
顾渺在房间里等了片刻,不见张怀远拿酒回来,正心生疑惑准备要下去瞧一瞧,门便被敲响了:“裴兄,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张怀远坐下,殷勤地给他倒了杯酒,问道:“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顾渺端起酒,瞥了他一眼,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没想到裴兄这么好脾气的人,居然也被惹恼了。”
顾渺闷闷道:“是他恼了,不是我。”
“我觉得裴兄就是性子冷淡了点,人很好,不该如此啊。或许是那位兄弟太过计较了。”
“人好?”顾渺慢慢抿了口酒,反问道,“哪里好了?”
张怀远自然接上:“哪里都好啊,很讨人喜欢。”
“哦。”顾美人闷头喝了两杯,脸色微红,冷不丁道,“你喜欢么?”
“咳咳咳咳!!!”张怀远登时被呛到了,缓过劲来,激动得眼睛微微发亮,“像裴兄这般相貌秉性都是一等一的妙人,有谁会不喜欢?”
“嗯。”顾渺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那为什么他不仅一天到晚想着别人,还骂我?”
张怀远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顾渺盯着酒盏,忽觉细微的重影消失又复现,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道,“张兄,我有些乏了。”
“啊,天色也不早了,裴兄还是早点歇息吧。”
随便打发走了张怀远,顾渺从怀里摸出药盒,倒出最后一颗六味丸服下,发呆了片刻,决定明天一早就回别院。
自己也不是真的想跟迟鹤亭闹掰了,稍微气一气就差不多了,省得他以后再随随便便诬赖自己,还有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江无昼。
如果明天阿迟愿意认个错,那最好不过……顾渺这么想着,吹灭蜡烛,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宁,辗转到半夜,才昏昏睡去。
昏暗夜色下,朦胧雨幕将整个乌宁笼罩,瓢泼得天地如洗,将暗处的肮脏与罪恶连同鲜血一起冲刷至了无痕迹。待到天光大亮,再难寻觅。
第37章
天不亮,顾渺便骑上乌云踏雪,沿着湿润的青石路慢悠悠地往城外去了。
他甚至想好了午饭要吃什么,到时候撺掇迟鹤亭带自己去酒楼吃饭,点一桌子辣菜,然后偷偷往饭里塞辣椒,看某人被辣得直冒眼泪花又不得不咽下去。
真不错。
别院的大门被雨水洗刷得锃亮,通往后院的檐廊上,洒落着几点并不引人注意的褐色污渍。
顾渺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但想起昨天门口才死了人,也便没往心里去。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卧房,从半开的窗口跳进去,猛地一把掀开低垂的帐幔,高兴唤道:“阿迟!”
里头露出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
“阿迟?”顾渺有些迷惑,左右看看,四下都没找见人,正准备去后院瞧瞧,脸上的神色却忽然僵住了。
那些一晃而过的斑驳污渍出现得极其凌乱,像是有人端了个漏水的药碗,滴滴答答的,一路跑跳着过去。
可如果这不是汤药呢?
顾渺心中一悸,猛地转身冲向后院。分明只是短短一条檐廊,他却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走过这样漫长的路,长得难捱。
药房的门虚掩着,一只小小的狸花猫正往里探头探脑,门上的半个血掌印触目惊心,底下还渗出了一滩。
“阿迟!阿迟!?”
满屋仿佛遭窃般的凌乱中,顾渺一眼看见了裹着薄毯缩在药柜底下的迟鹤亭。他有些恍惚,又觉得有几分不真实,哆嗦着伸出手,摸了半天,终于探到了一丝微弱的呼吸。
刹那间莫大的庆幸占据了整个心头,他膝盖一软,跪倒在迟鹤亭身边,红着眼慢慢地掀开了薄毯。
毯子下渗着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将迟鹤亭浑身的衣物都浸了个透,大概是他回来后便没了力气,只来得及找了块薄毯保住体温。
被贸然触碰,迟鹤亭皱了皱眉,似乎极力想清醒过来,却没能睁开眼,嘟囔了几句胡话。嘴唇还干裂着,双颊也烧得通红通红,前胸还有道几乎致命的伤口,被潦草地压了把止血粉上去。
若非顽强的求生本能维系住了那一线渺茫的生机,这般糟糕的状况,恐怕根本撑不到顾渺回来。
慌乱过后,顾渺替他撕去湿衣,抱回卧房重新包扎好了伤口,点了足足三个炭盆,整个房间热得像三伏天,又将人仔仔细细裹了好几层被子后,冲出门一脚蹬上乌云踏雪,风风火火地闯进一家医馆,直接掳了个人回来。
可怜那年轻的大夫抱着药箱,晕头转向地被绑到病人面前,一回头便是雪亮的剑锋和明晃晃的威胁:“救人。他死了,你也下去陪葬!”
那大夫也有几分胆色,道:“你倒是给我松绑啊,不然我怎么救人?”
顾渺一怔,立刻给他割断了绳索,催促道:“动作快点。”
年轻大夫很快诊过脉,略一思忖,提笔写下一张药方,塞进顾渺怀里,道:“按这个方子去把药抓了,要快!这院子里还有别人吗?赶紧烧几壶热水过来,一会儿煎药也要人看着。”
“……没了。”
“那你去烧水,我去抓药,注意给病人保暖,门口的马借一下。”大夫说话简洁明了,雷厉风行,不等顾渺出声便匆匆忙忙去牵马,药箱都忘了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