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金枝第一回 没对他的话做任何回应。
她垂着头,似乎兴致不高。
朔绛平日里不是看她扒拉算盘珠子算账就是看她叉腰抢货讲价,
哪里见过这样低落的金枝?
“你不会是撞邪了吧?”他随口道。
谁知“吧嗒”,
地上落一个大大的水印。
“吧嗒。”第二滴。
朔绛慌了,他忙蹲下身子歪头仔细打量金枝。
这才看见垂着头的小娘子满脸泪痕。
“有人欺负你了?”
朔绛攥起了拳头。
金枝摇摇头,她抬起头,看着那边乐台。
“我娘……”
想起成五嫂子说过的金枝身世,再联系她今天的反常举止,
朔绛忽然反应过来——
原来那弹奏琵琶的乐女是她娘。
“那弹琵琶的乐女是你娘?”
金枝点头,眼泪随着扑簌簌掉下来。
朔绛忙看过去,台上乐女正在被乐官责骂。
乐官指着她鼻子毫不客气叱骂,
乐女垂着头唯唯诺诺。
她脸颊涨得通红,
偏眼睛余光还不住往台下瞥。
想来是怕被女儿看见。
乐官见状越发来气:“你越发能耐了!昭平帝姬作的曲也能弹错?适才帝姬在庙内听见自己的曲谱错了气得大怒。要是得罪了贵人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原来适才那曲谱是昭平所作。
朔绛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曲子有问题。
再看金枝满脸焦灼,牙关紧咬,急得原地打转。
怎么办呢?
他甚至想上台亮出侯府世子身份来解围。
可是那样一来不是轻易就被抓回去了?
朔绛灵机一动,
想起适才看到的殷云和杜飞羽两人,忽然来了主意。
他小声跟金枝说:“你在这里等我。我着人去救你娘。”
随后便身形灵活钻出了人群。
金枝闻言一愣。
呆呆盯着朔绛声影几下就消失在人群里。
这人要去作甚?
他不过一介逃奴,能有什么办法啊?
可看他笃定的样子,金枝又生了渺茫的希望。
果然不多时来了个锦衣的仆从,傲慢大喊:“我家世子要找个擅使琵琶的乐女。”
乐官登时收住满脸鄙夷,转而恭敬行礼:“这就将人送过去。”
说罢指着苏三娘:“你随这位大人过去。”
苏三娘收起琵琶,行了个礼,忙跟着仆从走了。
原来朔绛派了个小童跑腿去寻殷云。
说“我家公子说你们修内司比不上京城所。”
殷云果然大怒:“谁人来捣乱!”
男童说:“我家公子说你家只有喷火不及京城所。人家有杂耍锣鼓勾人,修内司不如请个乐师弹琵琶保准引得百姓来看。”
殷云一听这主意好,便派手下小厮去寻宣徽院要个擅使琵琶的乐女。
殷云是什么人?长帝姬儿子,就连官家面前都要称自家子侄的人物。
乐官不敢怠慢,自然很快就笑着送了过去。
朔绛挤过人群再寻金枝时,
她果然已经拭干眼泪,平静下来。
朔绛松了口气。
金枝却奇怪:“为何你能想法子为我娘解围?”
朔绛含含糊糊说道:“从前有个熟识在京城所,拜托他通融了一二。”
熟识?
若真是熟识怎的不收留他?
金枝想起他从前的男宠身份,忽得有了不一样的联想:
或许猪鱼这家伙适才是忍辱负重去寻当初玩弄过的男子,只为救她娘出来。
如此一来,金枝眼眸一顿,沉沉落在朔绛脸上。
她两手相搭,毕恭毕敬行了个大礼。
朔绛正琢磨怎么圆谎,谁知金枝非但没深究,还眼睛晶亮郑重谢他。
她还是第一次这般郑重其事以大礼谢他,朔绛想起适才自己不愿亮明身份的犹豫,一时不自在起来。
他忙扶她,拿话岔开:“乐女都归宣徽院管,你可想过赎她们出来不曾?”
金枝愁眉苦脸:“原本想等昭平帝姬大婚官家大赦天下时赎买她们,可
没想到帝姬迟迟不成婚。”
朔绛紧张咽了咽口水。
金枝没发现,还在祈愿:“希望那位劳什子世子尽快与帝姬成婚,官家大赦天下,放得我全家自由。”
朔绛摸摸脑壳。
只怕她这愿望要成空。
两人又去修内司看了看乐女演出,直到演出结束,乐女们被乐官带着回大内。
金枝遥遥远远和苏三娘对视一眼,又跟苏三娘拼命招手示意,这才一步三回头往别处去。
两人正要走,却见庙外有人告状,哭得哭天抢地。
又很快被凶神恶煞的官差拖远,低低在道旁哭泣。
有人知道底细,感慨道:“那人可怜,孙儿被官老爷车驾碾中,儿子不服抱着孙儿尸体去官府击登闻鼓,可惜受不了杖责死了,如今她又来庙前啼哭,想找帝姬主持公道。”
“唉!权贵相护,帝姬又怎么会理会这等事?”
“怎么可能?”朔绛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奇闻,“开封府尹不管吗?刑部不管吗?”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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