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王大壮丝毫不退却。
每天都来给朔绛送厚礼。
把他当成正经小舅子来讨好。
朔绛哭笑不得,只得每回婉拒,
可惜对方却当那礼物不中意,第二天便换另一个。
今日送一碟子金丝党梅,明天便送软罗销金幞头,后天则是梅红镂空走马灯。
终于有一天递给了他一本画册。
王大壮挤眉弄眼:“巷口的小子们私下里都在看这个。“
说罢便不等朔绛拒绝就风也似的跑了。
能有什么我没见过的书?
朔绛有些不屑,信手翻开册页——
“啊!”
册页上……
他吓得“啪”一下将画册合上,心脏砰砰直跳。
“在偷看甚东西,面红耳赤的?”
金枝一把从他后面抢走了画册。
“快别看!”朔绛瞪大眼睛。
“呵呵,知道你是文化人瞧不起我,可我也认得几个字。”金枝恨恨。
她大咧咧翻开画本——
朔绛痛苦闭上眼睛。
金枝耳根子红了。
她把册页扔给他,啐一口:“读书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朔绛气急:“这又不是我的书!是王大壮的!”
可是金枝一整天都没理他。
就连不得不跟他合力抬羊腿时也用那审视狐疑的目光瞅着他。
朔绛背里像是进了无数麦芒,细细碎碎扎得他坐立难安。
到了晚间他终于忍不住了。
捶胸顿足:“真不是我的!他扔给我,我才翻了一页你就过来!”
“哦。”金枝轻描淡写。
还是不相信???
朔绛还想解释,却听得金枝说:“你要是教我认字,我就不再提这件事。”
他喜出望外:“好。”
没想到金枝学认字学得很快。
朔绛意外:“你倒有几份天赋。”
“哼,少瞧不起人,我小时候也是官宦人家出身!”金枝不服气。
她小时已经开蒙,学了百来个字,应付日常算账已经足够。
“哦?你娘教你认字?”朔绛意外。
可转念想到那天金枝的娘怀抱琵琶凄凄切切,立刻住了话题。
金枝却混不在意:“是我娘,她本身是蜀中官吏女儿,先跟了我爹,又经人说媒嫁给了我继父。她懂诗文,有才情。”
“那你弟弟妹妹?”朔绛小心翼翼。
金枝叹口气:“我妹妹跟着她过活好歹有个照应,可怜我弟弟年纪小小就跟着我爹流放岭南。”
“前年花了大价钱总算得了信,两人还活着。”金枝边认真用木棍在沙地上写字边叹息,“可我弟弟生得俊美伶俐……”
朔绛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俊美又如何?”
金枝看他一眼:“有些病态之人,专好搜集美貌伶俐的男童少年。”
朔绛懂了。
他也风闻过某些位高权重的高官贵戚,喜欢亵玩男童。
他厌恶地皱起眉头。
殊不知落在金枝眼里是另外一层意思。
他被贵人亵玩,因此格外厌恶此种做派。
金枝暗暗想。
自己一开始要收留他何尝不是想起了弱小的弟弟。
弱者怀有美貌便是诅咒。
只能任由高位之人肆意□□玩弄。
惟愿自己照应他的福报能转到家人身上。
第二天向晚戟登门。
他身着崭新青布衣裳,拎着两个鹌鹑,一红封十色蜜煎鲍螺。
见了金枝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黝黑的面孔上也有红晕泛起:“我,我,我来瞧瞧金条的伤势。”
金枝笑着迎接他。
给他搬椅子,又给他摆馃子吃:“嘿他皮实着呢,没事。”
一边招呼朔绛:“赶紧去担两桶水回来,我给向大哥烧水喝。”
朔绛:……
“不用不用。”向晚戟慌忙摆手。
又从怀里掏出一盒子药膏:“这是你托我买的治刀伤的药膏,今日到了。”
金枝收了药膏,却掏出一角碎银子递过去:“这药里头有羚羊角和牛黄,最是贵重,你也有一家要养,我不能白拿。”
向晚戟要拒绝,却拗不过金枝。
他只好收下银子,瓮声瓮气叮嘱朔绛:“金条,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你姐姐好。”
朔绛应了声。
心里想等以后等他回了侯府,一定拿重金酬谢金枝。
向晚戟椅子还没坐热就要走。
金枝也不留他,只是坚决让他把鹌鹑和鲍螺都带走:“你家还有一大家子人,可不能大手大脚过日子。”
等他走了,朔绛忽得说:“你不喜欢他?”
金枝像被蛇咬了一般跳起来:“胡吣什么?”
“你若是喜欢他就不会坚决不收他的礼物。”朔绛了然,“他敦厚可靠,待你诚心诚意,比那王大壮强。”
金枝失笑:“你个小孩懂得还挺多。”
她抚了抚衣角,第一次有了女儿家的羞意:“我,等我爹娘都大赦了,我想寻个通文墨有官职的,就像我爹和我继父一样。”
名门闺秀绝不能谈论自己的婚事。
要是往常朔绛定要鄙夷金枝,可现在他却没有指责金枝。
她坦坦荡荡说出自己的心事,脸上神情从从容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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