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过来。
乌衣巷两边密密麻麻开着店铺,此时店铺已经关门,老板们都回家了。喊也无用。
那些黑影已经围住了朔绛。
他们是嗜血的暴徒,不比上次那些街头小混混好对付。
金枝迎风拼命呼喊着,肺里灌进了大量空气,又冷又炸。
朔绛已经被他们逐渐逼到了后院。
金枝站在梯子上清晰看得见他已经受了伤,每次抬胳膊起来都有些凝滞,应当是体力逐渐不支。
可他始终固执地守着金枝的方向,不让任何人过来。
歹徒们使个眼色,一人往朔绛这边使刀,一人则从侧面试图包抄梯子。
朔绛眼皮子一抬,一脚过去就将爬梯子的人狠狠踹了下去。
可自己也生生接了那一刀。
金枝捂住嘴,低低呼一声。
朔绛背影都不晃动一下,他抬手握紧了斧头,一步都没有后退。
“来人呐!”金枝眼眶一热。
她生生将泪水咽下去,更大声疾呼:“杀人了!杀人了!”
还是没有人。
本朝其实已经乱了很久,如今连汴京城里治安都大大不如从前,打斗了许久仍没有任何官府的人到来。
金枝清晰看见有的院落里原本有灯光,可随着她的疾呼那火光被熄灭,似乎是怕惹麻烦到自己家。
她的心里冰凉一片。
难道今天真的到绝路了吗?
下面朔绛还在与人打斗。
对方是车轮战,他明显支应不过来,可他眼神坚定,出手决断,丝毫不惧。
金枝看得见他身上有血流下,月白衫子上血迹大块大块晕染开来,在月色下清晰可见。
对方也想速战速决,打头的冷笑道:“今日是来抓你后面那女子的,只要你让开,与你无关。”
金枝哽咽:“猪鱼,你让我跟他们去!”
她一向只知利己,可在这一刻却不想拖累少年。
朔绛眉目动都不动一下,只将手里的斧头挥了一下。
这是他的回答。
那领头之人狞笑着:“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歪歪头,示意歹人们一起上。
他们如雪夜里的饿狼,包围了朔绛。
眼看朔绛将要落败,电石火光之间金枝忽得生了急智: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这回终于有了回应。
黑夜中那些紧闭的门扉慢慢开启,
有人向外张望。
金枝激动得直起腰,她将两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外头喧哗起来。
有人还在喊:“救火!都别睡了。”
外街的更夫哐当哐当敲起了铜锣。
汴京城里的房子皆是木头所造,又因为地价昂贵,因而鳞次栉比屋檐连着屋檐。
一旦一间房着火,那么整座城都会烧起来,谁家都无法幸免。
终于那些呼喊声渐渐逼近。
金枝在梯子上还能瞧见他们担着扁担,提着水桶。
她激动起来,越发大声呼喊:“着火!这里!救火!”
那些贼人咬牙,往地上呸一口“撤!”
他们往外面跑了。
金枝忙喊少年:
“猪鱼!”
她手脚并用,心里似火灼一般着急,几乎是从梯子上滚落下去。
“猪鱼!”
她爬到朔绛身边,手都在哆嗦。
外面街巷里人慢慢喧哗起来,正举着水桶往他们这里赶。
军巡铺里铺兵们呼喊号子的声音渐渐清晰可闻。
屋檐下的灯笼在风里摇曳,将一片昏黄的灯光投射在他们前面。
朔绛缓缓抬起头来。
他衣服上大片的血迹似墨莲一般绽放,身上可看得见刀口。
可他张开嘴,冲着金枝笑了:“无妨。”
金枝看着他,眼眶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千言无语奔腾到嘴边只有两个字:“放屁!”
“怎么可能无妨?”
“到现在你还要装什么风轻云淡?”
“你能不能学点好?学那些名士假模假样作甚?疼就是疼,血就是血,你说声疼会死啊!”
金枝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
惭愧、心疼、内疚、惊惶,许多种情绪涌上来,让她语无伦次。
金枝过去,试图将他扶起来。
朔绛却没动,他挣扎着示意金枝:“火。”
金枝明白过来,他要她放一把火。
不然惹恼了闻讯赶来的街坊们,她只怕会被赶来救火的街坊邻居们骂死,以后也别想在乌衣巷混了。
金枝拿起扫把将灯笼戳在草堆上,“轰”一下火烧开来。
朔绛瞥了一眼,火势只有一点点,烧不到金枝身边。
他这才闭上眼睛,放心往后靠去。
他到这时候还惦记着要保全自己做生意的商誉。
金枝眼泪珠子噼里啪啦掉下来。
这个人,真是个傻子。
哭声中力竭的朔绛费力抬起眼皮,他嘴巴张阖,一看是想说话。
金枝凑到他唇边,才听他的声音微弱却有力:
“别怕。”
金枝哭得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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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绛是被哭声吵醒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家里,在金枝的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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