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宝看了一眼外殿站着的金枝,有些犹犹豫豫,想说什么却不敢张口。
“说吧。”朔绛冷冷睨他一眼。
王德宝自小便瞧着官家长大的,知道虽然他此刻板着脸心情却不错,因而大着胆子躬身笑道:
“倘若外头站着的女犯半夜暴起伤着了官家……要不让小的们今夜就在内殿值守?”
“暴起?”官家冷笑,掖一掖箭袖,“朕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胆!”
他眉眼微抬,神情中自有俾睨天下的高傲。
王德宝不敢多言,便应:“是小的多虑了。”
官家也不恼:“你也是一片忠心。”
金枝对着墙翻了个白眼。
这朔绛如今架子倒不小。
又赶紧收敛了神情:娘和弟弟被他控制了,自己这里少不得要虚与委蛇恭敬些。
说起来倒不如真把自己当时砍了头呢,说不定现在已经投胎进好人家了。
总好过天天在你头上悬挂一柄随时可能掉下来的砍头斧。
不得不佩服,朔绛这厮还是深谙折磨人之道。
金枝这里愁眉苦脸。
王德宝行了礼蹑手蹑脚合上了门。
殿内的鎏金滴漏“滴答——滴答——”作响,衬得室内越发幽静。
窗外春雨沙沙,温柔随风潜入夜色。
四月天气还有些湿冷,加上下雨就越发潮湿阴冷。
金枝穿着的这件宫女外裳好看是好看,可就是不敌阴寒,她在地上站一会就觉得发冷,想睡也冷得睡不着。
她左右瞥了一眼:
这里是朔绛起居的地方,只有书案和案几。
再往里,便是内殿了。
她实在冷得发慌,便想趁着朔绛睡着从内殿偷一件盖被什么的,等天亮再神不知鬼不觉放进去。
金枝左右打量侧耳倾听:
殿门紧闭,外面守着的太监侍卫们瞧不见里面的动静。
内殿门虽然掩着,但适才王德宝关门时悄无声息,可见门轴不会响。
而此时距离朔绛入睡已经有些时间,他也应当睡着了。
只要自己举动够轻便可成功。
打定了主意她便蹑手蹑脚往内殿走去。
紫檀木雕龙凤呈祥门扇被轻轻推开——
金枝提起脚后跟,悄悄走了进来。
明黄团龙锦帐内,朔绛一顿。
他已经躺下了但仍未睡着。
心里正乱糟糟,忽然听得有人潜入。
不用想,一定是金枝。
朔绛下意识将棉被拉过来盖严实,可很快想到自己穿的寝衣本就严严实实。
他心里莫名有些恼火。
明明是她深夜闯入男子寝殿,倒弄得他像个娇羞的女子。
心火噌一下就窜了上来。
深夜不睡潜入男子寝殿,真是举止轻浮有失体统!
他正要张口斥责,忽然觉得不对:
她为何要进入内殿?
难道是要刺杀?
朔绛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
金枝虽然市侩些,但心底还算善良,不会杀人放火。
那……
朔绛眯起眼睛。
难道是想……投怀送抱?
趁着夜深人静勾引他入彀,而后好叫他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像是她这等无耻小人能做出来的行径。
朔绛都能想到她免罪后大摇大摆从皇宫走出去的得意样子,说不定还要在乌衣巷街坊中大吹特吹皇宫的奢华。
朔绛额头青筋突突跳了起来。
这女人!
这种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将自己当成什么了?!
色令智昏的色坯?饥不择食的下流之徒?
她犯了错还想就此轻描淡写掩过?!!
朔绛眼里寒光四射。
他后背绷得紧实,已经预备叫侍卫进来拉走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可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她晨星一样璀璨的眼睛。
想到适才见到她只着中衣的模样,
心猿意马又控制不住想到腰带弹过去那一瞬间的触感。
天子五方香床,缀满金玉珠翠。
此时却硌得朔绛有些慌。
他敛上眼帘,平息心神。
等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一片清明。
他张口嘴,预备喊侍卫——
忽然听到绸衣从衣架上滑落的声音。
朔绛侧耳细听。
还伴随金枝小声骂了句什么“这么薄,真是不顶用的废物!”
她似乎扔下了绸衣,又打开檀木顶箱柜,从里面翻检了片刻。
而后满意掂量了下。
又蹑手蹑脚出去了。
她出去了?????
朔绛气得翻身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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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半夜没回来,蔡狗子有些激动地搓手:“师父,难道这……已经有大造化了?”
钱公公则有些担忧:“若是这般早倒不是什么好事,莫非我看走眼了?”
他老人家有些沉重,有一搭没一搭吃起了蚕豆解忧。
蔡狗子不懂师父的担忧,反而有点高兴:这位要是晋升成后妃,他就算是一跃上天了。
谁知没多久福宁宫就来人通知了:那位要被押送回来了。
什么?押送?
大半夜的。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金枝被内侍们押来时,蔡狗子提着宫灯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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