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才微亮时。
太后唬了一跳,忙宣官家。
心疼儿子少不得要责怪宫里人:“怎的不唤我起身?”
秋然道:“是官家吩咐我们莫要吵着您。”
太后顾不得梳洗,叫人唤儿子进来。
母子相依为命,便没了天家那些长幼分明的规矩。
见朔绛进门她心疼打量儿子:“为何不叫人喊我起来?害得官家白白在外头等这许久。”
朔绛浅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昨天批阅完奏章,一看时辰竟也天亮了,索性就来娘这里蹭顿饭吃。”
太后心里微疼,忙唤厨房上早膳。又叫人给官家炖参汤补身。
“无妨。”
朔绛低头看着案几,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太后便问:“官家心里有事?”
朔绛迟疑。
太后笑,她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疼他什么似的,自然知道他此时的想法。
朔绛长大后就成了风光无二的探花郎,后来又成了一国之君。
可这心里有事踟蹰不前的样子却还是跟孩提时一样。
于是她柔声鼓励儿子:“官家莫要担心我这里受不住。”
她也好奇,如今官家富有四海,又有什么能让他犹犹豫豫的?
朔绛终于抬起头:“娘,当初我离家出走,后来又被府上找回来了,可我那几天心情低落,未曾跟家里人说过一遭事。”
嗯?太后瞪大眼睛。
朔绛一咬牙:“我的行迹遭人出卖给了李管事。出卖我的人,正是那位……金娘子。”
“还有这事?”太后站了起来。
她沉吟片刻却说:“这却怨不得金娘子。你走后老太君便郁郁寡欢,你爹回了封地,我眼看着要过年,担心老太君过不好年,便悬赏了五千两银子命家中上下仔细寻你。”
“金娘子是生意人,她遇上赚钱的机会自然要抓住。她与你无亲无故,算不得是出卖。”
可……她与我那般熟悉,又岂是无亲无故?
罢了,或许在她眼里我就是个无用之人。
朔绛咽下要说的话,转而说出另一个疑点:
“我回府也就家人上下知道,为何官家能知道我的行踪?又为何那李管事忽然失踪?”
他这几年一直在查李管事踪迹,可惜一直不得。
侯夫人摇头:“侯府被抄家时家里乱糟糟,有人失踪也很正常,说不定被杀了呢。”
“爹若不是因为我归家也不会回京,又怎么会被……”
朔绛说了一半,他狠狠攥着拳头,手上青筋毕露。
她和蔼打量儿子:“娘知道当时侯府之事惹得你心神不安了好多年,只不过这些便都过去罢。”
“那金娘子即使真受狗皇帝胁迫也无妨,你想想,她一介弱女子,对方是皇帝,真威逼下来,你又不是她亲人故友,难道要她一死了之来保全你?”
朔绛目光沉沉。
太后这些年经历了人间冷暖,越发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那些在朝堂上假意大声为我们辩护实际故意勾起狗皇帝戒心的故旧、那些站出落井下石的部下、明哲保身的亲戚,那些人才更可恶。”
那些人受了朔家多年恩惠和庇护,却在关键时刻纷纷落井下石。
朔绛不语。
太后慈爱看着自己儿子。
长身玉立,挥袖间山河可平。
也因这样,她越发不希望儿子纠葛于往日仇怨中。
“一切皆是猜测,只有一点证据,你又何必恨上她?”
朔绛不吭声。
太后想起昨天听秋然说起过宫中传闻官家囚禁金娘子,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一向光风霁月的儿子莫不是被侯府惨案梗在心里成了心病?
朔绛上位本就是篡位,自然要手段怀柔。
要是让外头知道官家清算旧日仇人,只怕朝堂上又会人人自危。
好容易安稳下来的政局经不起再次人心惶惶。
太后想了想便下了定论:“大理寺断案子都讲究人证俱全。此时又无定论你先关了人家,总归不对。你若是心里膈应便将她放出宫阙去,眼不见为净。”
朔绛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太后所言句句在理。
他没有理由反驳,只得“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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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是个伶俐的,昨天从太后的赏赐那里挑了一把金银送给她身边的大宫女秋然。
没想到很快就结了善果。
第二天秋然就来寻她告诉了她个好消息:“太后娘娘说可以送你回家了呢。”
真的?
金枝不敢置信张大了嘴巴。
秋然抿嘴笑:“可是欢喜得紧了?太后娘娘亲自说的还能有假?你赶紧收拾东西吧。”
“可官家?”
秋然小声道:“太后娘娘说服了官家。”
金枝终于咧开嘴来。
她欢喜得一把抱住秋然转圈。
秋然也不恼。
宫里人人警惕又冰冷,这位金娘子就像一团小太阳,照的人心头暖洋洋的。
金銮殿内,朔绛与户部官员商议着减免赋税之事。
官员们各有主张。
守旧派主张一切不变,激进派建议减免,两方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朔绛心里了然。
这些反对减税的人有不少是前头留下的拥趸,明着不敢站出来反对他这个官家得江山,暗地里却设不少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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