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从隐秘的快乐中惊醒,忙伸出手指糊弄着抹平药膏。
她已经很快想好了说辞,若是朔绛质问她就辩解说这样上药更深入腠理。
没想到朔绛没问。
小娘子细腻光滑的手指蹭着膏体拂过被蚊子咬过的肿包。
原本有些痒的红包立刻被一道清凉的触感所抚慰,
药膏有辛辣刺激的薄荷、艾草香气,慢慢蔓延出去,让空气里都弥漫着清爽而提神的味道。
朔绛背对着金枝,因而看不见她的脸,但也因为这样,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手指轻轻揉过每一寸脖颈的触感。
几乎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到她白瓷般的修长手指,慢慢从他肌肤上滑过。
朔绛喉头有点紧。
金枝正在糊弄,忽听得官家道:“不用了。”
声音沙哑低沉,似乎隐忍着什么。
看来是被恼了?
金枝想起家人,举止便规矩了些:“那我来帮官家胳膊上药。”
说罢便又挖起一块,往他胳膊上抹来。
宫里休息时的亵衣袖口便宽大些,朔绛适才又有意提了提袖子,此时金枝便能瞧见他小臂。
朔绛还来不及阻拦,她的手指便又涂抹了过来。
搅着滑腻的雪白膏体,在他皮肤上摩挲而过。
沙沙的,滑滑的,所到之处每一处毛孔无不妥帖。
朔绛心头微微一颤,眼角多了一抹热。
他的胳膊是健康的色泽,还时不时会有一处伤疤。
金枝涂抹过去,先是装模作样,可慢慢却也觉得不对。
药膏开始时厚厚一片保证了她与朔绛的肌肤不会相触。
可涂开后药膏边薄,她的手指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触碰朔绛胳膊。
她有些慌乱,匆忙收尾。
可药膏使得朔绛皮肤变得光滑,她手指忙乱一蹭下打滑,竟一溜烟滑到他肘弯才停下来。
倒像是她在刻意调请一般。
朔绛眼底泛起一丝红。
明明是来抹药,可她手指所到之处一片火光燎然,哪里像是止痒?
反而痒得更厉害了。
朔绛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起了一身汗。
最后一丝清明回到灵台,他咳嗽一声:“下去吧。”
这一声解救了金枝,她忙拿起药膏慌慌张张走了出去。
仓皇之下都没来得及行礼,好在朔绛没找麻烦。
她走到檐下,一阵夜风吹来。
金枝这才恍然惊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热。
她抬起双手轻轻拍拍脸颊:
中暑了莫非?
她摇摇头,转而去寻王总管交差。
“抹完了!”
王总管甚是满意,又将叮咬药膏递给她:“这是上用的药膏,最是镇痛止痒,金娘子也赶紧抹上。”
金枝摆摆手:“我没事!”
她有些自豪:“我天生不招蚊子。”
适才他们在外殿打了许多只蚊子,怎的全咬了官家?
王德宝气得小声骂一句蚊子:“倒知道只叮真龙。”
金枝吐吐舌头:“总管,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王德宝还在心疼官家,“嗯”了一声让她走了。
他是楚地王宫的老人了,眼瞅着官家从总角童子长成翩翩读书郎最后又走上帝位,因而主仆之情里还掺杂了一些不足对外人道的舐犊之情。
今天真是心疼坏了。
他不住在心里骂着不长眼的蚊子。
骂着骂着忽得升起了个疑问:怎的有蚊子官家还要撩起衣袖?
他迈进殿去,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扑面而来。
一瞬间王德宝明白过来。
官家将袖子拉起,为的就是让蚊子都来咬自己,这样才不会去咬金娘子。
想通了那一瞬间他心里有些酸涩。
你说,
这叫什么事儿呢?
第二天他便打发自己干儿子门栓去给金娘子送一套茶具:“贺喜她乔迁之喜。”
玉叶和蔡狗子也带了礼来瞧金枝。
上午官家在外头金銮殿商议政事,金枝有片刻的安闲。
她于是和他们并几个宫娥站在树下闲聊。
她先安慰玉叶:“谁能想到死囚犯还能当个官?你且等着,阿姐说不定还能给你攒一笔嫁妆呢。”
玉叶破涕为笑。
蔡狗子则搓搓手:“我虽然私心盼着金娘子升高枝,可也想着金娘子能赶紧出去。”
金枝咧开嘴笑得酣畅淋漓,痛痛快快露出八颗牙齿,这祝福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那就承你吉言,愿我能早出樊笼。”
六月素馨花树荫下挡住了外面的太阳,却也时有蚊虫飞舞。
蔡狗子贴心帮几位小娘子驱蚊:“金娘子,小心咬着。”
金枝有些自豪:“我可不招蚊子。”
谁知云岚指着她调笑:“司工大人,你手背那是什么?”
金枝这才惊觉自己手背被咬了两个红包。
玉叶跟着笑:“这还真是,平日里那是蚊子少才不显,若是蚊子多,胡乱先给你咬两口。”
她们几个笑起来。又将话题扯到别处。
金枝却站着没动。
她想起朔绛胳膊上的蚊子包,想起她昨夜还嘲笑他不懂得放下袖子。
如今想来,他不过读书,又不是习武,哪里就需要撩起衣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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