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挑了挑眉。
朔绛面上有微笑:“那敢情好。”
“那是!我们店里这许多年生意红火,少不了那道卤汤!”
苏三娘还欲说下去却觉察到女儿扯了扯她衣袖。
“你这妮子有什么不能说的?人不能忘本。”苏三娘还当金枝是因为自己家做肉铺生意被提及而不好意思,“你便是做了女官,也莫忘了你是肉铺家的娘子。那卤汤是这汴京城里也闻名的老字号。”
金枝咳嗽一声:“娘,那卤汤是官家调制的秘方。”
“卤汤当然是调制的秘方。嗯?你说什么
三娘终于反应过来。
她狐疑盯着女儿。
金枝摸摸鼻子:“娘,那就是官家自己调制的。”
“啊?”苏三娘悻悻然,“那个,怪不得这卤汤这般受街坊们欢迎,原来是沾了官家的福气。”
金枝捂嘴笑。
朔绛也笑,他夹起一筷子豆干:“是沾了金枝的福气。”
他那时从富贵乡里逃离,
一无所有的情形下曾生了些许对自己的怀疑:
或许自己是个废物吧?
脱离了家族的荣光和贵族的头衔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吧?
第一次做卤汤时,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能成功。
可金枝不住鼓励他:“你试试。你调制的香料那么好,肯定也能配好调料。”
卤汤制作成功后他的喜悦前所未有。
原来自己也有些天赋的。
在她的鼓励下他才一点点打碎了那个金尊玉贵清高孤傲的公子哥,
活着民间的泥与土,
扎扎实实重新塑造了一个新的朔绛出来。
*
等吃完了饭苏三娘又开始给两人收拾要走的东西。
“官家,我有事要与您说。”
金枝进了后屋,从坛子里翻出些银票,
又从自己拿着的包袱里掏出几张银票,
递给了朔绛。
朔绛一头雾水。
“官家,这……这是五千两。”金枝终于鼓足了勇气,说了出来。
朔绛没提防她这样,惊讶瞧着她。
金枝这几年一直在等这一天,
她吸了一口气,道:“官家,当初,我实在着急用钱,不得已才……,”
这几年她不住攒钱,为的就是能攒够钱。
当时想的是还给侯夫人,朔绛还活着那便还给他。
“这几年我一直在攒钱,如今终于攒够了五千两。”
旁边苏三娘也被勾起了一腔伤心事:“官家,您当时要抓我家金枝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说到底是我这个娘害的,您若是要治罪便治我的罪,千万莫要牵连金枝。”
“这……这是为何?”一直沉默的朔绛忽得出声。
苏三娘便道:“当时我进了教坊司,可惜当时的官员郭歪嘴是个……色坯,我为了防他将玉叶先送到了宫里,就得罪了那郭歪嘴,于是他定下了五千两银子的赎身银。”
“金枝走投无路,只好被逼出卖了……您,官家若是降罪就降罪到我这个老婆子身上罢。”
苏三娘说罢便跪下了。
朔绛忽的想起那时。
金枝自打去了侯府之后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
他那时候当她是被人嘲笑首饰寒酸。
原来她是因着担忧母亲么?
她那几天魂不守舍,行色匆匆,四处筹钱。
他却当金枝是天性爱财使然。
朔绛扶起苏三娘。
他心里五味杂陈。
只说:“您放心,我不会再怪罪。”
苏三娘大喜。
她只盼女儿平安康健。
自打上回女儿被抓进宫后她就昼夜担心,
后来虽然得了女官的官职但伴君如伴虎,谁知官家是个什么心思。
如今得了官家的承诺心里才放心不少。
便忙不迭道:“我去灶间给官家整治些腊肉带着。”
说罢便去了后厨。
金枝也要跟着过去帮忙,却被朔绛叫住了:“金枝。”
金枝站住了:“嗯?”
朔绛瞧着她,
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当年沉溺于自己的眷念中,
口口声声说喜欢金枝,却从未仔细思量过她的处境。
也从未询问过她的焦灼。
这种所谓的喜欢是怎么样的缥缈虚幻呢?
自责和后悔让朔绛说不出别的话。
他最后只是问:“那时候你四处筹钱时,一定很着急吧?”
金枝嗯了一声,不过她是乐观的性子:“好在都过去了。”
朔绛眼色黯淡几份。
他有些恨自己。
他的喜欢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恩赐吗?
金枝明明那么需要钱。
他却在事后不查明情况就毫不犹豫认为金枝是个贪财之人。
回去马车上金枝觉得官家今日有些沉闷。
他不说话,神色有些自责。
忽得开口:“金枝,对不住,是我不好。”
?
金枝侧目。
我不应当当初一腔情愿责怪你是为了钱。
更不应该粗心大意未察觉你的困境。
叫你一人面对了那么多困窘。
朔绛想说很多,
可最后都咽了下去:
“无事,去荣盛斋,他家做的点心极为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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