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十分棘手,可他终究不愿显露出自己的软弱。
沈郁茹太了解沈置了,他本就没有那份胆量与魄力往这种局面里挤。况且昨日杨逾也说了,是于家与成王走得近。
再看沈置升了官却不甚欢喜的模样,其中原委便能大致猜出一二。
暖炉上的茶壶在此之前已经被温了许久,现在水有些沸了,沈郁茹看了一眼那些水汽,抬手将壶拎起来放在一旁。
“茶壶在火上烤久了,里边的水便被蒸没了,最后保不准这壶也裂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杯子里添了热茶。
沈置怔怔地盯着杯子,忽然觉着心口压着重石。他现在何尝不是被架在火上烤,怕将来成王要他做什么污七八糟的事情,可现在想退不能退。
他害怕自己便如这茶壶一般,水尽壶裂。
“父亲有难处便说,阿姐会帮你的!”沈子耀心急,看不得两个人这样不动声色地面对面。
活到老了,竟还要自己孩子出手相助,沈置终究是放不下面子。
沈郁茹本就没指望着他能说出什么,今日来不过是想提个醒。
见人沉默,她提裙起身:“于家与成王走得再近,在前朝独闯虎穴的还是父亲一人,况且真有事情,于家也没有开口说话的份。”
有些话虽然不该说,但是她必然要让沈置看清楚情形,不要一味地就着于家,最后害了自己。
“女儿告退。”沈郁茹行礼,准备出门。
听或者一番话,沈置忽然匆忙起身:“哎…”
沈郁茹停住脚步回身去看:“父亲还有事?”
二人对视良久,沈置忽然垂下目光叹了气:“你多帮着照料吧。”
没有好水性,不往深水游。他知道自己应付不来成王那些明里暗里的东西,终究还是开了口。
“好。”沈郁茹得了一点授意,也便知道后续于家一面如何应对。
她与沈子耀踏出屋门,正见于婉灵挽着于氏往这边走来。
二人喜喜洋洋有说有笑,似乎刚得了什么欢喜的消息。
于氏照例抚了抚鬓角,一抬头去见着了阶上冷目看过来的人,忽然一激灵顿住了脚步。
“如今一个两个得了加封进爵,还愿意往这寒门小舍里来啊?”于氏白了沈家姐弟一眼,整理了手帕挺胸仰头。
沈郁茹不愿看于氏,只径直走向于婉灵:“姐姐学些慧眼识人的本事,免得遇人不淑,最后引来杀身之祸。”
这话里话外都在告诫于婉灵,别跟姚璟走得太近,免得最后害了自己。
于氏听了这话可不乐意了:“你是眼馋我们灵儿有个小世子吧?”
“就是,世子待我极好,送了许多珍贵珠宝,锦绣华衣。”于婉灵说着,便又抚头发又顺裙摆,刻意显露出来。
见钱眼开,怕是于家从根儿便带出来的本性,沈郁茹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于氏抬头摸了摸头上的珠钗:“成王还送了这许多珍珠来,如今打成钗,倒十分显我气色。”
阳光下,二人头上闪亮亮,满头的珠钗金饰,尤其是那硕大的珍珠,十分夺目。
这样好看华贵,又能显着权贵亲近的珠钗,于氏恨不得一人戴两份。
她头上已经看不出多少露着的头发,即便是硬塞,也要把珠钗堪堪挂在不多的头发间。
“于家想往狼窝蛇穴里进,便不要连累我父亲。”沈郁茹她们已经被权势钱财迷了眼睛,讲道理也没用。
“你个小孽种,老娘我哪对不起你爹了,没有我,你爹还在书文院里打下手呢!”于氏跳着脚,快将满头珠钗晃了下来。
于婉灵也不甘心,道:“姑父现在哪里不好?升官还能有成王这个靠山…”
她年轻,声音比于氏更尖,沈郁茹打断:“我们沈家的事,哪里用的到你来评说。”
看着人现在不如之前好拿捏,于氏只还要像小时候那样上手去打。
沈子耀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警告道:“你动手试试?”
“怎么着?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姑母一个外人?”于婉灵连打带挠地将人推开。
沈郁茹一笑:“你姑母都没拿自己当外人,你怎么倒说起来了?”
话里话外将自己说成了外人,于氏气得一跺脚,头上本就不牢固的一支珠钗终究是滑落,摔倒了地上。
珍珠与发钗摔分了家,不知滚落到哪里去了。
“你给我找回来!”于氏看着新做的发钗就这样坏了,还丢了宝贝珍珠,实在是心疼。
提到找发钗,沈郁茹忽然一抖,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痛心的事。
于氏忙捡起地上的金钗:“一家子都是扫把星,因为你那个娘当年丢了簪子,这会儿又因为你摔了钗!”
沈郁茹听着忽然觉得如坠冰窟,回到了那年的大雪之夜,满天的大雪。
这一瞬间她浑身发寒,似乎看到了自己母亲在雪地里的身影。
她忽然漱漱地落下泪来,平静地伸出手,去要那根钗。
于氏以为她良心发现,便梗着脖子递了上去。
可沈郁茹拿到钗端详了会儿,神色中多了悲切。她慢慢合起手掌,将精致的薄金花捏的变形,甚至四分五裂。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只觉得手掌里生疼,连带着心一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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