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她唤了一声,这才引得人回了神看过来。
沈置深呼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抬手去挪了挪炉上已经冒热气的茶壶,给一支空杯里添了些水。
“就父亲一个人?”沈郁茹没见于氏,却又不好直接问,只能如此委婉。
这许多时间的吵吵闹闹,沈置也知道问的是谁,便道:“她回于家了,左右我也不愿意见她,回去也好。”
许久未这样面对面地说话,沈郁茹今日才发觉,自己父亲竟然多了许多白发皱纹,连一直以来的令人生畏的严肃也被掩去了。
可一旦生出些动容来,心里的伤疤也会跟着隐隐作痛,她始终没办法直面这份不敢爱又不敢恨的亲情。
“父亲叫我来什么事?”她从混乱中抽离,开口掩饰了自己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沈置听得发问,眼神里也才有了些精神,坐起身来:“陛下已经命我拟了传位诏书。”
近些时日,朝中对于皇位之事一直风平浪静,却没成想皇帝已经瞒着众人提前拟诏了。
自己父亲是书文院掌院,按理来说确实应该经手这件事情,沈郁茹疑惑问道:“有何蹊跷么?”
“内容倒是没什么蹊跷,只是今日刚拟了诏书,成王便约我明日去城东酒楼见他。”沈置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何是好。
书文院一举一动都在成王监视下,沈郁茹琢磨应该是这次自己父亲进宫,惹了注意。
传位诏书定然是传位给太子,如果被成王提前得知了消息,想必之后不会毫无动作。
她觉着既然此事皇帝没打算张扬,想必太子是不知道的,总要给些消息才好。
“到时候可要如实说?”沈置拿不定主意,询问道。
瞒肯定是瞒不住的,成王既然单独把人叫去城东酒楼,一定是对书文院里的事情了如指掌,沈郁茹无奈道:“如实说吧。”
这件事情说完之后,仿佛再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说,屋内安静着。
“子耀...可有消息。”沈置不时抬眼看看,揉搓了杯子许久才问出这句话来。
之前沈子耀在晋北许久,也没见他过问一句。如今突然关心起来,沈郁茹还不大适应,道:“没有,不过靖安将军已经去了,想必不多时就能安稳的。”
沈置缓缓蹙起了眉,看过去:“你与靖安将军到底怎么了?”
之前不声不响地和离,现在又忽然回了将军府,到头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让人看着云里雾里,跟着提心吊胆。
“没事。”来龙去脉太过繁杂,沈郁茹无心解释,也不想解释过后再遭说教训斥,徒增烦恼。
眼见着沈置还要追问,她索性便起身:“父亲若没有旁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沈置一口气卡在喉间,却看人已经转身。不过将这口气吐出来后,他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想说的了,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一无所知。
在暖热的房间里呆久了,沈郁茹一出门拂过来一阵清凉,才让她觉着能畅快呼吸,浑身舒展了些。
若想把消息递给太子,想必直接见面是不行的,不过赵记糕点就在城西,倒是能送个信。想到这,沈郁茹思索片刻,转向一旁的房间里,打算先去写封信。
......
之前一直要排队很久的赵记糕点,如今门前稀稀落落地来往着三五个人,沈郁茹命兰芷拿了信去送,自己便坐在马车中等着。
忽然,马车的车窗被当当敲了两声,她以为是兰芷还有什么事,便掀开车帘去看。
可是窗外赫然立着名浑身过着粗布衣,带着斗笠的人,这人身形强壮高大,并不是熟悉的人。还没等她发问,这人已经微微抬了头,露出眼睛和半张脸来。
满脸粗糙的胡茬,加上那双冰冷很辣的眼睛,沈郁茹险些惊呼出来,这不正是周穹么!
周穹看她认出了自己也不做声,以手指又把斗笠压下去,转身往旁边的小巷里走去。
正临司在城外苦苦寻找的周穹,竟然已经到了城里,还如此明目张胆地走在街头,沈郁茹大为惊讶,可看这样子,分明是故意要引自己前去。
既然人冒险找来,倒不如趁此机会将猎场刺杀背后之事探个清楚。她即刻由马车探出身去,吩咐赶车的小厮:“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那条小巷清冷,等沈郁茹跟上前时已然没了人影,便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左右打量。
忽然一阵风袭来,霎时颈间便贴上了一丝冰凉。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过她,耳侧响起一句嘶哑的警告:“别出声!”
周穹正以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看过来。
面对这样的凶狠匪首,若说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沈郁茹尽力压制着自己紧张的呼吸,冰凉的匕首贴在肌肤上,寒意蔓延至全身。
“正临司正在找你,你竟还敢进城来。”她并未太过慌张,反而先开口,
周穹神色依旧警惕:“他们在城外找,城内自然安全。”说罢他忽得冷笑:“夫人好胆量,竟然敢跟来。”
“你又不会杀我,为何不敢?”沈郁茹并不在一起利刃,慢慢转身面向他,说得笃定。
亡命之徒若想动手,方才根本不会敲马车车窗,也不会容得自己再走这许多的路。也正是盘算到了这点,她才敢跟来。
明明想先发制人,现在却被一语戳破,周穹不由得又将眼前的女子打量一边,索性挪开了故作声势的匕首,觉着有阴沟里翻船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