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誉放下纸笔出来一看,愣在了原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还没想好见面了该怎么称呼呢。
只能客气地喊了一声:“林主任,你好。是为了那批灯泡的事吗?你放心,等电网通过来之后,我们会安装上去验收的,要是有劣质产品,一定不跟你客气。”
林仲远似笑非笑地说了声好,随即把手上提着的新婚贺礼递给了杨怀誉和晏姝:“我以为你们办过酒席了,所以……”
他看了眼华少秦,又看了眼跟出来盯着他的许悠琳,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场合,便往仓库附近扫了一圈:“我们去码头那里说吧。”
码头上没人,渡船刚走,特别合适。
晏姝和杨怀誉对视一眼,把礼物交给了许悠琳,让她帮忙收到仓库里,随后两人手牵着手,跟了过去。
码头上江水一浪一浪地拍打过来。
汽笛声在远处轰鸣,过往船只错开彼此,朝着各自的航向一往无前。
就像是人生,在交汇的路口互相打个招呼,下一秒各奔前程。
能一路一起走下去的,屈指可数。
而林仲远,显然没有跟任何人一起走下去过。
所以他叹了口气:“说来好笑,我已经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却还是想着,要把家里那对祖传的玉镯子和长命锁传下去。”
说着,他终于转身看了眼杨怀誉:“不知道你娘跟你说过没有,其实我才是你爹。长命锁是纯金的,要是你们两个将来生了小子,就给他戴上,保他一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玉镯子是给你的——”
林仲远把视线移到晏姝身上:“我在你们村打听过了,你之前结过一次婚是吧?其实我本来是有点看法的,不过,这一路打听过来,村里人都说你好,我就琢磨着,也许是我老了,眼光跟不上时代了,不该再用离异或者丧偶这样的有色眼镜去看人了。其实我当初跟怀誉他娘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也是离异么?我自己都可以,为什么我儿子不可以呢?”
“这一点,我得跟你们道歉,毕竟那一瞬间本能的想法骗不了人,我也不想说谎。我还知道你们有个现成的女儿,但我希望你们能要个自己的孩子,倒不是为了什么血脉传承,而是我希望你们能有个维系感情的纽带。这世上没有不吵不闹的夫妻,很多人气头上就散了,为什么?不就是没有孩子牵绊着彼此么?我要是当时知道你娘怀孕了,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她分开的。我不希望遗憾在你们身上重演。”林仲远说着抹了把泪,“你们可以笑我老古董,老顽固,跟不上时代了。不过没关系,我都一把年纪了,也没想过跟你们年轻人较劲。”
说着,他又掏了一个信封出来:“里面是一千块,我攒的,就当是给你们的贺礼吧。到婚礼那天,我尽量抽空过来,但是我不敢保证,希望你们见谅。”
林仲远说完叹了口气,一方面,知道刘彩玲没瞒着孩子结婚的事不告诉他,所以他的愤怒之情彻底烟消云散了,可一方面,见到这两口子未婚同居,又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可转念一想,当初自己也没能忍到结婚再跟刘彩玲有肌肤之亲,也就不好苛责什么了。
除此之外,他更多的是对自己没能把孩子留在身边的遗憾和懊悔。
他拍了拍杨怀誉的肩膀,长吁短叹了好半天,走了。
临走时叮嘱了杨怀誉一声:“你娘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是来找你们退灯泡的钱的,别的什么也别说。”
杨怀誉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林仲远的身影被仓库挡住了看不见了,他才垂下了脑袋,把信封给了晏姝:“你拿去用吧。”
“怀誉,你不想跟他再聊聊了?”晏姝看得出来,杨怀誉是有口难开。
他其实很好奇,他爹当初到底为什么选择了放弃,仅仅是因为他娘要回归家庭吗?
可他娘不是离婚了吗?
咬死了不同意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这里头,说不定还有别的故事,别的曲折。
他很想弄清楚,不然自己不明不白地成了私生子,多难受啊。
所以,晏姝的提问成了他迈出步子的动力,他扭头就跑:“姐,我去追他,你辛苦一下,置一桌中午饭吧。你要是怕自己做不好就让华少阳下厨,他手艺比我还好。”
晏姝笑着目送他远去,把信封收好,回去看情况再说。
回到仓库,华少秦还在那嘀咕,说那小老头子坏得很,还套他的话,怀疑晏姝和华少阳私下里相处多了会不会出问题。
晏姝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初的气恼过后,却很快释然了。
一个没能留住孩子的爹,担心孩子的媳妇跟别的男人走得太近,也是人之常情吧?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晏姝,下次再去跑什么旧机器的买卖,多带个人吧,免得类似的揣测再度发生。
至于饲料的事,晏姝便不客气地拜托给了唐大姐。
唐大姐正好想给女儿买几身小衣服,还听说省城那里有什么麦乳精和豆奶粉,她都想买回来给小妮子吃。
于是跟她男人一合计,一家三口一起开着拖拉机去了。
晏姝了了一桩心事,跨上自行车去找陶轩买鱼。
从杨家门口经过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那破锣嗓子,一听就知道是刘彩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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