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终于得了空闲,她紧闭房门、转入内厢,在榻上坐定, 取出袖间智镜所赠的佛咒, 一页页翻看起来。
夹在最中间的一页纸,色泽与其他纸张稍稍不同, 阿渺将其抽出,凑近火光,显出上面熟悉的字迹来:
“已入凉州, 诸事暂安,不必挂念。唯思阿渺, 忧灼难宁。部署之事一旦妥当, 切勿多作滞留, 即刻返回洛阳, 切记切记。”
当初商议计划的时候,萧劭拒绝了阿渺亲手刺杀陆元恒的提议, 要她在安插完必要的人手之后、就立刻脱身返回洛阳。可他到底也了解她, 知道她肯定不愿把所有的任务都留给赵易去做,只能不断地、又是劝说又是威胁地提点着她——
“记住哥哥的话。别让我后悔自己的决定。”
“你得真记住了。要是被我发现你没听话,以后便再不会让你出去了。”
……
阿渺看着熟悉的字迹,默念着熟悉的语气, 忍不住地、嘴角微微上扬,却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她当然一直记得哥哥的叮嘱。
可她也是他的妹妹,必定同他一样,哪里有遇到了机会还肯轻易放弃的道理?
阿渺捧着信反复读了几遍,不舍地将信纸凑近胸口,紧贴了一下,然后在烛火上点燃,投入了香炉。
她不会让哥哥失望的。
阿渺凝视着骤然明旺的火光,心底升出一股愈加坚定的信念。
她一定,能做到的!
接下来的几日,豫王所辖的玄武营、被卷进了涉嫌谋逆的大罪之中的消息,在京城里沸沸扬扬地传了开来。
与此同时,霜华也几番带来了楚王府暗中传来的口信,说楚王想见公主一面。阿渺一直忙得无暇顾及,待通过卢康坊安排好了下一步的计划,终于能抽出些时间来应付其他事时,又偏偏赶上了豫王从丹阳郡回了府。
跟她预料的一样,豫王一回府,戎甲都还没脱,就径直来找她兴师问罪。
“听说你在慈恩寺外遇袭了?”
豫王冲进阿渺所在的院落,撞上正闻声出来的她,二话不说就拧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了厢房。他像是数日不曾休息好,双眼泛着血丝,逼视着阿渺的双眼中尽是戒备与怀疑:“你当时怎么会跟陆澂在一起?”
那日他特意将阿渺拖去楚王府试探陆澂的反应,结果毫无所获。没想到自己刚因为丹阳郡的事、离京几日,一回来倒听说了阿渺跟陆澂搅到一起的传闻!
他此时正因为玄武营之事而头痛心烦,心里面又怀疑整件事皆是楚王算计的手笔,但凡看见跟那人有关联的任何人或物,都恨不得统统毁掉!
“我不是答应了要帮你杀他吗?“
阿渺早有准备,申辩道:“那夜就是想将他引入窄巷,再暗中刺杀,不信你去问神策军的人。”
刺杀的事,豫王已从神策军那里了解过始末。
“那些刺客,明明是祈素教的!”
“他们当然得说自己是祈素教的。”
阿渺扭着手腕,感觉到对方力度稍减,便竭力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靠退到一旁,“不然难道说是我五哥派的?或者说是豫王府派的?那不是给我们找麻烦吗?”
豫王的情绪,总算平复了几分。
“真是……你们做的?”
他眼神阴冷,语气微嘲:“那不也还是没得手吗?”
豫王年纪不大,偏圆的五官脸型又更添了几分稚气的感觉,此时穿着厚重的甲衣,绷出来的阴狠劲儿倒更像是个乱发脾气的倔犟小儿。
“这次只是试一试他身边的护卫。下次动手,就会更有把握些。”
阿渺如今基本摸清楚了豫王的脾气,决定走怀柔路线,唤了霜华过来,帮他卸了甲衣,自己又添了些宁神的熏香道香炉里,拿铜箸拨弄开来。
豫王脱了戎甲,接过霜华递来的巾帕擦了下脸,紧绷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他半靠到坐榻上,一手扶着榻栏,头微仰着,阖了阖眼,吐出一口浊气,“下次你们打算怎么杀他?”
阿渺心中已有计划,“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打算在春日宴会上动手。”
中原一向有庆祝上巳节的传统,而建业的皇室,还会在上巳之前、举办奢侈风雅的春日宴,以迎季春。阿渺从赵易那边得到消息,程宝华暗中使了些手段,让她所营的红月坊、争取到了今年替太乐署筹办春日宴的一些机会,届时两方配合,必然能让五哥的下一步计划顺利实施。
“春日宴?”
豫王思忖着,“你是打算,让刺客混入宴会上动手?”
阿渺点头,侧身坐到榻沿上,态度诚挚:“到时候,还需要殿下在人员盘查上行些方便。”顿了顿,“另外……也想请殿下帮忙,让我能见一下我的七弟……”
豫王眯眼瞧着她。
眼前少女的这张面孔,长得确实很是动人。一双眼睛水盈盈的,映着对面的人,像是能透进人的心里去……
他这几日在外奔波,时不时的,都还会想起这张脸来……
豫王伸出手,捏住阿渺的下颌,“把嘴张开。”
阿渺愣住,盯着他,“为何?”
“不是想要我答应帮你吗?”
豫王的指尖微微用力,“那就乖乖听话。”
阿渺迟疑一瞬,缓缓张开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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