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又一想,本就是自己小时候的头饰,没什么可忌讳的,又后悔用的力气太大,低头慢慢将金蝶的翅膀重新展平。
“啊对了……”
阿渺想到什么,问两名侍女:“我身上原来有封信,放去哪儿了?”
霜华回忆了一下,记起那封浸了血的书信,答道:“奴婢瞧着有‘魏王亲启’几个字,就送去给魏王殿下了。”
阿渺不禁心头掐紧,“那……哥哥看了之后,有说过什么吗?”
“殿下没说什么,只让……奴婢又把公主在建业做过的事讲了一遍。”
霜华面有讪色,却也只能如实回禀:“奴婢……自是不敢欺瞒魏王。还望公主勿怪。”
霜华和雪影是五哥安排来的侍女,自然也是他的心腹。
她俩知道的事,肯定毫无疑问地都上报给了哥哥。
至于她们不知道的事……
阿渺默默靠到榻栏上,摩挲着手里的白玉发簪。
她不知道陆澂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可看样子,连霜华她们都不知道的事,或许……哥哥已经知道了。
第117章
孟夏之月, 萧齐大军历时半个月强攻,拿下了南朝建业东城门。
与此同时,戍卫京畿的骁骑营发生兵变, 由先前北齐安插进去的一支精锐掌控住了决策权,并在司隶府何秀、中军监张岐等人的协助下,与攻城大军里应外合,打开了皇城大门。
有了文臣武将的内应,齐军一入京城,便势如破竹、迅速占领各处要塞, 从东市到朱雀大街、再至西市, 不但迅速解决掉了残余的神策军兵力,也在声势上安抚住城中百姓, 确保京城易主进行得有条不紊。
陆氏的主心受损严重,但手中的兵力与实力也并非不堪一击,且陆元恒早年摄政之时, 曾拉拢世家,授予权柄, 令这些尝到了甜头的门阀大族们、如今舍不得将到手的利益分配再重新打破, 纷纷率兵勤王。
陆锦霞一面照料重伤的父亲, 一面跟辅国将军张隐锐议定了保全实力的策略, 在齐军攻入建业之前,便提前带着皇亲宗室撤至了建业之南的金麟城, 其后、又再退到了安庆府, 打算集结丹阳以南分散的军力,卷土重来。
萧劭对于这样的局面并不惊讶,一面派人接管建业城内的枢要部门、稳定时局,一面领兵在建业以南驻扎设营, 拉开应敌的军事防线。
嬿婉在海船上听说了攻下建业的消息,满面雀跃,对阿渺道:“从小就听说建业如何富庶堂皇,如今总算是能见识到了!咱们在船上待了这么久也烦了,刚好去瞧瞧!”
阿渺手臂和肩上的伤势已经痊愈,这段时间一直埋头在画兵器的设计图,闻言沉默了会儿道:“建业虽然攻下了,但战事才刚刚开始,我们就别去添麻烦了。”
嬿婉不觉奇怪,狐疑地瞅着阿渺盯了片刻,“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老实了?”
阿渺低下头,扇着纸上的墨迹,“你不也劝我要走正途吗?”
说话间,霜华引领着萧劭的亲卫高序,走到了舱门口。
高序向阿渺躬身行礼,“魏王令末将接长公主下船。”
“下船?”
阿渺放下扇子,微微愣住,“去哪儿?”
她之前明明跟哥哥说过,不想再去建业的。
高序答道:“回公主,是去吉山皇陵。”
吉山皇陵位于建业城以南,是历代萧氏皇族的归葬之地。昔年宫变之后,萧景濂和皇后荀氏的尸首,便被葬入了提前建好的永陵。而此次萧劭派人把阿渺接去,正是为了将生母的尸骨也迁入陵寝。
此时他早一步到了城西北外的乱葬岗,主持迁葬的祭祀。一同前来的除了随祭的朝臣将领,还有同样准备移葬继母与弟弟尸骨的赵易兄妹。
或许亦是天公有应,原本清朗的天气,在午后开始变得细雨纷飞、霏雾缭绕。萧劭一袭白袍,被近臣亲卫簇拥在前,伫立于起伏的坟茔对面。
阿渺赶到乱葬岗与哥哥汇合,一下马车,便不觉心情陡然沉重,缓步走到了萧劭身边。
萧劭神色冷肃,抬手拂了拂阿渺被细雨打湿的额发,轻声道:“现在正在做法事,之后会有血祭。入棺椁前,要剪你我的头发和衣物随葬。”
阿渺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神情亦是沉穆。
士兵将整个乱葬岗围护森严,负责迁葬法事的道人们,手捧香炉法器等物绕着程贵嫔的坟冢唱念许久,退散开来,再请祭台于前,围坐左右。
高序捧着装有程卓人头的木匣上前,掀开匣盖,跪奉至萧劭面前。
按习俗,迁葬时多以禽畜之血为祭,而萧劭却选择了以仇人之血代替,其意之决绝,令在场诸人无不心下生畏。
程卓身亡多时,头颅又以药水封存,早已血干,最终只能以火焚之,化于墓前,留下一滩黑红相间的灰烬。
法事既全,便要开启坟茔。
彩漆描绘的棺椁被抬了过来。萧劭从发冠下勾出一缕发丝,取过道人奉上的银剪剪断,又以同样的方法、剪下阿渺的一绺头发,束在一起,放入玉盒,与其他的随葬品一起摆置到了内棺之中。
他握了握阿渺的手,感觉触手冰冷,想起当年埋葬母亲时入殓简陋,待会儿的情形怕是难以承受,遂道:“这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你先去马车上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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