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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蓦然转身,这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老妇。
    这老妇无甚恶意,不然以黄壤剑修的机敏,再如何走神也不会毫无察觉。
    她微笑着道:“啊,婆婆,我本是走亲访友,认错了路。此时天又黑了,实在辨不清方向。”
    “哎呀!你这姑娘,怎的如此大意?”那婆婆闻言,都替她焦急起来,“那你可不能再走了。这天黑人少的,可别遇上什么坏人。”
    她想了想,说:“你先进屋,婆婆给你做碗热汤。”
    黄壤有想问问这良种的事,便也不推辞,随她进了屋。
    这是一间普通的土屋,里面放着锄头、箩筐之类。东西繁多,收拾得倒还整齐。
    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走进厨房,开了锅灶,想了想,又取出一个鸡蛋。黄壤查看这厨房,只见其四壁都有烟薰的痕迹。这房子看来是很有些年头了。
    黄壤说:“婆婆没有家人吗?”
    老婆婆将柴引燃,放进灶孔里,道:“都死了。前些年年头不好,两个儿子都没扛过来。后来老头子病了没钱治,就只剩了我一个孤老婆子。”
    她提起家人,也不过剩了这么一两句话,连悲伤都极为浅淡。
    黄壤微怔:“我记得朝廷每年都会发放良种,何至于此?”
    老婆婆将火升好,长叹一声,说:“朝廷是会发放良种,但那些上等的种子,都是发给大户统一播种。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人丁单薄、土亩又少的人家?以前我们只能买普通粮种。”
    她边说话,边和面,打算给黄壤做个汤面:“这普通粮种啊,靠天吃饭,一逢天灾,便颗粒无收。可土地的赋税,却半点也少不得。”
    黄壤皱眉,说:“我方才来时,看见外面土地里都种着上好的豆苗。”
    她说到这个,那婆婆便高兴起来。她脸上皱纹也舒展开来,说:“这几年好多了。说起来,都多亏了女菩萨黄壤啊。”
    “啊?”黄壤愣住。
    那婆婆把汤面下好,又给她卧了个鸡蛋,说:“那些育种师们,都不愿意把良种卖给散户。我们又出不起高价,平时哪有这么好的种子?十年前,黄壤姑娘派人送来这些种子,说是免费给我们播种。我们这个村子,十年来没有饿死过人了。”
    她把面盛出来,又撒了些香葱,说:“我们老头子真是命不好。一辈子没能赶上个好时候。”
    黄壤听她絮絮叨叨,心里却五味杂陈。
    一般的育种名家,确实是不会允许自己的良种卖给散户的。
    就在从前,黄壤主持黄家的时候,她的良种契约里也有明文约定。
    散户地小,买不起试种时的肥料,也不能很好的经管照顾。这些种子未必能达到试种时的收成。
    万一减产或者病变,对育种师的名声是极大的损害。
    再者,散户出不起价,良种贱卖,育种师的身价地位如何维持?
    所以,世面上几乎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只有能力低微的育种师,其良种才会贱卖给散户。
    是以,朝廷每年批量采买时,其契书上也会注明。
    最知名的育种师,如息老爷子所育名种,田亩不过千者不得使用。
    哪怕是黄壤的种子,也必须田亩过百,方能种植。
    这是一个育种师身份的标注。
    所有人都遵循着这样的规则。
    只是从来没有人想过,那些散户怎么办?
    因为良种产量颇高,于是官府赋税加重。而买不到良种的散户,用普通的粮种,缴纳着特育良种的税收。
    就算每年官府采购的良种有富余,也因契书约定,不敢下发。
    变异的良种,稳定了江山社稷,却是底层百姓的雪上之霜。
    老婆婆把汤面端到桌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好姑娘,先过来吃口面。看你衣着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恐怕粗茶淡饭,不合口味。但已经这么晚了,你好歹对付一口。”
    黄壤坐到桌前,无意间看见墙上贴着一张红纸,红纸上写着她的名字。名字前,还供着香蜡瓜果。
    “这是什么?”黄壤指了指那贡桌。
    老婆婆忙说:“啊,这是长生牌。村子里好多人家都有。黄壤姑娘乃是菩萨再世,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恐怕一辈子也见不上她老人家一面。于是就为她立了这长生牌,早晚供奉。希望她万事顺遂。”
    黄壤埋头吃面,喉咙里却哽着一团酸楚。她虽出生微贱,但好歹黄家也是土妖一族,有着收入不菲的营生。
    她不曾经历过这些凄苦,又哪懂人间仓惶与无助?
    哪里有什么菩萨临世啊,她和所有育种师一样,曾经严禁自己的良种出现在任何散户手中。黄家为此还有专门的家奴巡查。
    就算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良种,也绝不是免费的。
    黄壤吃了几口面,突然问:“婆婆,您听说过何惜金吗?”
    “何什么?”老婆婆一脸茫然。
    她没有听说过。
    黄壤又问:“武子丑和张疏酒呢?”
    “这些人是谁?”老婆婆想了半天,说:“我老婆子年纪大了,也不怎么出村。这里也就认识村长和地保。其他人可是不认得喽。”
    黄壤默默地吃完这碗汤面,这汤面所用的面粉,来自她亲手培育的小麦。
    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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