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淅沥沥扰得她心烦,秦月莹睁开眼。
“几时了?”
“过子时了。”
仪兰在黑暗里回话。
她一语毕,又忍不住规劝:“主子,这时候醒了,恐怕白日里就没有好精神了。您……您不如什么都别想,闭上眼睛只管睡到天亮,到时候有奴婢叫您啊。”
“掌灯,拿书来。”
不容拒绝的语气。
仪兰叹气。
屋内渐渐亮堂了,她一脸的担忧也渐渐清晰。
秦月莹靠在床上不说话,自顾自拿了一本很没营养的话本子消遣起来。
“主子,四儿那丫头,她……”仪兰咬了咬唇,“奴婢自作主张罚过她了,暂不要她在您身前侍奉。您自己也是,怎由得她问东问西,平白伤神……”
秦月莹嘴角挂着淡笑:“她不问我,难道我就不伤神了么?掩耳盗铃不可取。”
仪兰不说话,她知道这是长公主在为四儿转圜。
“我希望到最后,我身边都是机灵衷心的人,衷心到能在两难之时,义无反顾的选择我。”
秦月莹翻了一页,忽而朝仪兰露出一个笑容:“仪兰姑姑,我是不是很自私?”
仪兰摇摇头,不说话。
却在目光触及到她惨白的唇时,堪堪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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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被皇帝气得抱病叁月,一步不曾踏出公主府。
随着辛、凤二位将军的捷报源源不断递进宫中,朝堂和民间的言论都渐渐倒向长公主。
京中妇人们无不怜悯——夫君身负重任连夜北上,指不定哪天就马革裹尸还,自己虽然出身天家,可惜爹不疼娘不爱,还要遭受唯一血亲兄长的频频冷眼。
看来当朝长公主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皇帝迫于压力,批下一箱一箱的珍稀贡品与财宝进了公主府。
当然,这里面多多少少也有犒赏凤大将军的意思。
朝臣们很满意,陛下赏罚分明,终于不再当他们是累不死的牛了。
人民群众很开心,这段流传数年的天家兄妹恩怨故事,大概会因这六十六担金银珠宝落下一个圆满结局。
最后,长公主没有辜负全京城上下的殷切希望。
在众望所归中,她小手一挥,将这六十六担财宝——包括驸马的那部分,一夜之间挥霍一空,宣布要将自己家扩建成史上第一奢靡的公主府邸。
甚至,她自己还添了点儿。
工程图定下了一年有余,连施工队都早早请人找好了——这完全是蓄谋已久。
就等皇上的赏赐和驸马的血汗钱到位了。
外头还在打仗,长公主却在京中过着如此骄奢无度的日子。
虽说皇帝的赏赐给了谁也拦不住人家怎么用,可——这也太光明正大了些。
此般肆意做派,令京城上下唏嘘不已。
皇上怒不可遏,又下令禁足长公主一年。
这回是将她禁足在将军府。
因为这道指令下来的时候,公主府的墙都被施工队推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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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年的时间匆匆而过。
这段时间里,前朝与后宫都发生了许多事。
右相骆凯歌的嫡子骆烨然查抄龙翔赌庄办事不利,致使庄内燃起大火,皇上削去他的六品护京副督办的职,取消了他叁年之内入仕为官的资格。
然而但凡有些实权的朝臣,都对这背后的猫腻心知肚明。
骆凯歌为了保住自己这个儿子,没少在圣上面前下功夫。
骆烨然引爆了龙翔赌庄底下的火药库——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可皇上的偏袒之意未免也太过明显。
先是对外谎称“燃起大火”,绝口不提军火之事,又对这件事的直接关系人就这样轻拿轻放了去。
区区叁年不入仕,又算得了什么?
叁年之后,骆烨然依旧还是右相骆凯歌的儿子。
他想平步青云,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这锅不能无人来背,皇上将这件事的怒火,悉数平摊到右相一派下面的几个小臣身上。
流放了两个,抄家了叁个。
据悉,这里面多半还是因为皇上当时刚和长公主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
与之相对的是,为了安抚骆党,圣上又在百官面前亲口下旨,封了右相骆凯歌兼任太傅一职,位列叁公。
如此,这位两代老臣手上的权柄,放眼整个朝野也是无人能及。
后宫里,皇上新封了一位兰妃娘娘,正是原先不大受宠的兰嫔。
原因无他,只因这位兰妃娘娘肚子争气,有了身孕。
皇上子嗣不济,偶尔能得一胎都是天大的喜事,更不要提兰妃娘娘的母家叶家在此次对北战役中屡屡捐献军资,引得龙心大悦。
自辛将军的嫡女儿辛安入宫封了颍妃独得圣宠,朝中不满此情形之人早已比比皆是。兰嫔一有身孕,言官们纷纷上谏,劝皇上提她的位分。
后者从善如流,也就这样应允了。
后宫多了一位兰妃,之前颍妃、皇后针锋相对的局面也就不复存在,叁足鼎立,倒也逐渐安定下来。
很快的,庆苍与北境的战事进入尾声,两个月前,天子下令凤、辛二位将军班师回朝,大军已在路上,秦月莹被关在将军府,亦是百无聊赖的等着。
皇上不让她出将军府,她便也真的赌起了气,一步不曾踏出,整日在府里换着戏班子来唱。
这样的日子虽闲适,过久了却也觉得有些无聊。
秦月莹发觉,她还是有些思念驸马的。
不是想他的人,是盼着他带着大功凯旋。也许到时候皇上一高兴,也能顺带将她的禁足给解了。
她等啊等,还没等到驸马班师回朝,先等到了五月五——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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