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也是飘了,当即不满的道:“听这位小姐的意思,是见过更好的布料?”
阮棠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计较他的出言不逊,漫不经心的说:“这彩锦虽好却不是最好,若说好布料,当属云锦。云锦因色泽灿烂似天生云霞而得其名,用最优质的蚕丝来织,保证柔韧性和弹性,织好后再由名贵珍稀的金丝线和孔雀线来绣成图案,锦纹绚烂图案精美,方算云锦。”
她轻描淡写的说出一番话,说的众人一愣一愣的,对于外行而言简直闻所未闻这样的精细。
掌柜的面红耳赤,狡辩道:“那云锦是早些年的皇室专供,普通小老百姓哪有资格用上一尺,您说的这么逼真,自己用过吗?”
“用过啊。”阮棠说。
再名贵的专供皇后凤袍的布料,她也不是没用过。
那匹用来做凤袍的彩织锦缎,清末皇室老裁缝的专业之手,做出来的戏服兜兜转转不是落到了曲绍年手里,又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说的认真,令人无法反驳,噎的那掌柜的哑口无言,最后还是司令夫人打圆场又定好用这两匹料子做旗袍,这事才过去的。
不过这件事后,那位夫人看她的眼神多多少少便有些惊异了。
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名媛,明明是所有人中应当最没有见识的,但是她不仅学识高深,更是谈吐不俗,甚至在绸缎上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倒是显得好像她们土包子似的。
这个女孩,不简单。
阮棠等人量好了尺寸便向外走,上车前她的目光看向四周突然闪一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夫人问:“怎么了?”
“没什么。”阮棠笑了笑,并未点破,不过到家以后发生的事情证明了她的猜想。
“小姐,外面有位军爷将这个给您送来。”
管家将衣匣放在桌上,阮棠打开看了看,布料绚烂多彩栩栩如生,与之前看的彩锦完全云泥之别,果然是她在裁缝铺内说的云锦。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送来的。
这云锦着实不凡,连管家都跟着惊叹。
她笑道:“告诉那位军爷,谢谢局座的好意,那我便收下了。”
上车之前她便敏锐的感觉不对劲,虽然没有抓住什么,但还是猜到原钦然可能在她身边布置了人。
这也自然,她参与了军统的审讯,为了避免泄露军机,或者说怀疑她身份有问题想抓小尾巴,无论哪种理由原钦然都不可能对她不管不问。
司令夫人一直和她在一起,这云锦却来得如此之快,显然不是她透的口风,而是暗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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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女子的休闲娱乐着实不多,除了茶会舞会便是牌局这些,没过几日司令夫人便有约阮棠去戏楼听戏,倒也算个新奇的去处。
当然,这对夫人是新奇的,对阮棠可不算。
不过她对这个百花齐放京剧盛行的时代还是很好奇的,既然来了这里,有空自然也要去见识一番,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民国的梨园远远不如后世的建筑,不过却带着一股这个年代特有的韵味,两人上了楼,选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来。
“今天是什么戏?”阮棠问了一句。
“今天折子戏,这一出是《穆桂英挂帅》里的捧印,可谓是经典段,小姐来的正是时候。”那小二说的头头是道。
旁边的票友好奇地问:“这扮演穆桂英的刀马旦,是哪位名角儿?”
小二卡壳了。
因为那刀马旦根本就不是名角。
等接下来穆桂英一出场,全了然,那拿不准调的唱腔和过于矫揉造作的动作,立刻一群人黑了脸,纷纷出言谴责:“这都唱的什么?”
“她出师了吗就敢登台,这梨园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身形倒是好看,听说是某位师长的新宠,这倒也难怪了,就是玷污了国粹,诶。”
旁边的司令夫人听不出好赖,看着全场唾弃,甚至有人直接起身走人,一脸的懵逼。
阮棠朝下面的戏台上看了看,摇头,评价:“这刀马旦的确不行,倒是前奏登台的那对小旦小生(穆桂英的一双人女),颇有灵动,有点意思。”
这话一出,旁边立刻有懂行的人附和:“没错是这样,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还挺懂戏。”
阮棠笑,她不仅懂戏还会唱戏呢。
这闹哄哄的场面,不止二楼如此,一楼那边直面戏台反应更为激烈,甚至都有人骂骂咧咧的让她下台别丢人现眼了。
而与此同时,二楼的一处神秘的包厢里。
原钦然站在窗前往下看了两眼,一转头对着喝茶的男人调侃道:“这都把穆桂英唱成杨玉环了,也亏得咱们柏帅好涵养,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喊柏帅,是因为他是当年跟着柏晰一起打天下走过来的,那时候柏晰是帅将,这喊着喊着就习惯了,如今半个天下已定,却也懒得改了。
上座的男人放下茶杯,声音沉淡不怒自威:“这旦角儿唱的的确不成体统。”
旁边的康念冷淡的道:“查查这旦角儿的背景,移交监察院处理。”
今天也是意外有点空闲,首脑想出来逛逛,算是微服出巡,结果就碰到这么一档子事,这可真是上赶着送死。
这小刀马旦和她背后的那位重臣,这下好了,移交监察院还不查个底儿朝天,什么贪污受贿各项罪名,怕是一个都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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