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来也是一惊,方才皇帝与朱砂离开之时并无什么大碍,谁料现在竟然需要请苏久前去诊治。
她几乎可以断定朱砂一定是做了什么手脚,但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地动手。
养心殿中燃着龙诞香,香味低幽。
顾夜来对香也算颇有了解,当即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朱砂早已屏退了侍女,殿中只留下引她们前来的御前大总管孙兴。
“孙公公,劳烦你了,不如去歇息一下吧。”朱砂端坐在椅子上,轻声道,“苏姑娘来看一下圣上的伤势吧,方才他与我故地重游,只怕是有些触景伤情了。原本好好的,却突然吐血晕了过去。”
孙兴听出了她的意思,恭恭敬敬地退到了殿门口等候。
苏久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朱砂,而后上前看了一下皇帝的脸色又诊了一下脉,心道这哪里是触景伤情,分明是气急攻心。
但是皇帝年纪并算不得大,身体也还硬朗,不知为何竟会因此昏厥。
苏久心中浮现了一个有点可怕的想法,压低了声音问朱砂:“你对他做了什么?”
朱砂掸了掸袖上的灰,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是下了一些药。”
“少扯了。”苏久重新诊了诊脉,回头看着她嗤笑道,“你还想瞒我不成,圣上身体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内里早已亏损得不成样子了,不然怎么会被你三言两语气成这副模样?”
“我还以为你要夸我言辞犀利呢。”朱砂耸了耸肩,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许是他自己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被气成这样。”
顾夜来站在一旁微微一笑:“是这龙诞香的缘故吧,孙总管也是你的人?”
朱砂懒懒地抬眼看了她一眼:“不错。不过孙兴可不是我的人,他是太后娘娘的人。”
当初齐后宠冠后宫,再加上她心机深沉精通算计,将这大楚的后宫牢牢握在手中。后来昭熙长公主接管了一部分势力,又将她们隐秘地藏了起来,而孙兴便是那是埋下的暗桩。
刘希继位后虽千方百计想将齐后的势力拔出,但最初碍于昭熙长公主不敢动手。后来长公主去世,他也不过拔除了一些过于显眼的势力罢了。
归根结底,齐后对大楚后宫的掌控筹谋了几十年,又岂是能够根除的?
苏久闻言,静下心细细品了一品这殿中的龙诞香,疑惑道:“这香中的确添了一丁点旁的东西,但却不至于如此啊。”
朱砂还未回答,顾夜来便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是蓝珊的缘故?”
“你可真是……”朱砂看着殿角的香炉,嘴角上扬,“蓝珊身上,带了些药引子,将这数年来积沉在皇帝身上的毒素诱发出来了。”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蓝珊?”顾夜来皱眉问道,“宫中旁的嫔妃不行吗?”
朱砂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在此时跟我提这件事吗,回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可好?”
苏久抬手阻止了两人,疑惑地看向朱砂:“你直接告诉我想让我怎么做。圣上虽然身体亏损得严重,可也不至于立即就一命呜呼归西了,而且他现在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只怕你也没法收场吧。”
“你说的不错。”朱砂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她低声道,“我想让他先昏迷些时日,可以吗?”
“这有什么难的?”苏久没有理会她这惊世骇俗的话,反正朱砂早已将“大不敬”之事做了个遍,“可你日后怎么收场?”
朱砂眨了眨眼,有些狡黠地笑道:“这你就不必管了,你只要替我做成这一件事,我就再不叨扰你的清净。此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半分干系,我也不会再去找你。”
苏久默然,片刻后拿过药箱中的银针,下针之前又向朱砂确认了一遍:“你确定要我如此行事吗?此事一旦做出就再难回头了,覆水难收的道理你应该是懂得。”
“我从不后悔任何事。”朱砂笑着点了点头,垂眼道,“所有想说的话我都已经同他说过了,自此之后便可一笔勾销,互不相欠了。我母亲当年对他有扶持之恩,他却恩将仇报想要杀死小舅舅,这些年来怎么算都是他欠我家的,那他就拿这个来还吧。”
苏久再无半分犹豫,将银针刺入了皇帝身上的穴道。
顾夜来有些怜悯地看着床榻上的帝王,不知道他是否会后悔当年之事。
随着苏久将银针拔下,朱砂终于停止了那有节奏的敲击声,若有所思地撑着头问她:“此事之后你就要离开京城了吧?”
还未等她回答,朱砂又道:“江南风光不错,不如去看看吧。有人让我替他捎句话——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虽未挑明,但三人皆心知肚明朱砂所说之人是谁。
“久姑娘,我师从逍遥王学琴之时,曾在他的书房中发现一卷美人图。”顾夜来见她面带犹豫之色,开口笑道,“他这些年来一直珍而重之地收着那卷美人图,你当真不要去看一看吗?”
苏久低头想了许久,一言不发地起身告辞。
朱砂吩咐侍女将她安安稳稳地送出宫,临别之际苏久回头看向她二人:“祝你们早日得偿所愿,我们有缘再见。”
顾夜来笑着点了点头,待到她离去之后方才问朱砂:“看你这意思,是不准备将逍遥王牵扯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