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芬芳。
骏马奔驰而过的一瞬,倔强有力的马蹄子扬起一坨黑乎乎的雪水泥块,然后“啪”的一声精准拍到了顾栖迟的脸中央。
脸中央。
中央。
央。
黑灰色的泥水顺着她的鼻梁向下一路蜿蜒至紧抿的嘴唇与纤细的脖子,最后在雪白的里衣领子上留下一团显眼的黑点。
顾栖迟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
前几日刚刚下了雪,街上边缘的角落便会留下一些余雪。而现在气温上升了些,那些雪便慢慢化掉,和底部的泥巴混成一体,变成了一坨黑的得均匀的稀泥。
而如今这坨玩意在顾栖迟脸上渐渐融化。
拳头硬了,杀气浓了。
顾栖迟额角的青筋崩了崩,她重重放下帘子,咬牙切齿地开口唤了声顾十四。
顾十四战战兢兢地把脑袋探进来,被眼前的惊悚画面吓了一跳。
“督、督主,这怎么搞的啊?您方才下、下车遛弯了?”
“这遛弯怎么把脸弄成这样了?”
顾栖迟:“……”
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么顾十四已经死了。
通过黑泥的掩盖,他依旧被面前人刀子一样的眼神吓得一激灵,忙从怀里掏出好几块干净的锦帕递了过去:“督、督主,您快擦擦。”
冰凉苍白的手风一样掠过他的手掌,几块锦帕转瞬不见。
“水呢。”
顾十四一愣,然后赶紧拿墙边的大水壶。只是他拧开瓶盖看了一眼,然后又火速把盖子拧上了。
“怎么回事”,眼前人幽幽问道,声音像是冰冷黏腻的毒蛇在他耳边吐着信子。
“督主”,顾十四哭丧着脸开了口:“这里面是红枣枸杞水。”
别的地方的红枣枸杞水或许可以洗脸应急,但是东厂里的红枣枸杞水是绝对不行的。这水里的红枣枸杞含量过高,若是用它洗了脸……怕是整个人闻上去就像是一颗行走的红枣精。
顾栖迟又一次僵硬了。
她没再说话,抬起手开始擦脸,雪白的锦帕在脸上游走,短短一会儿就变成灰黑的一团。
脸上的一些泥水已经干涸,她对着镜子狠狠擦了几下,但依旧能看见淡淡的黑色痕迹。现在回去换衣服已经来不及,她将衣领重新折了几折,把有黑色的泥点的部分掩盖在里面。
顾栖迟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在脑海里疯狂砍人。
方才的一瞬,马的速度太快,她只看见一块玄色的衣角,上面绣着鎏金的花纹。
然而这已经够了。
镜子中的人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眉宇阴鸷得似是能滴出墨。
你、死、定、了。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驶进了皇宫。顾廷早在门口候着,时不时跺一下脚,满脸写着不耐烦。
他瞥见顾栖迟走过来,本想骂她两句,却在看清面前人的脸时愣了愣。
“阿迟啊,你怎么黑成这样了?”顾廷凑到顾栖迟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
“晒的。”
顾栖迟面无表情地把顾廷的大脸推开,声音冷硬得像是冬日被冻得硬邦邦的河面。
顾廷心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但还是嘱咐了一句——
“那你下次可要记得晒均匀点啊。”
顾栖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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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章 五根头发
◎你哼什么哼鸭◎
说起来,顾廷其实是顾栖迟的义父。当年顾栖迟在宫中蛰伏数年,终于寻得一报仇机会,只是好巧不巧这报仇的时候正好被顾廷看见。顾廷那时已经是宫中有名的太监总管,位高权重,若是想要杀了顾栖迟那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可他没有。
他瞧顾栖迟是个武功上的可塑之才,替她瞒下了这件事,然后转手把她扔进了阎罗堂。
一扔就是五年。
阎罗堂被称为人间的地狱,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顾廷把人丢进去的时候也没抱多大希望,可顾栖迟好似有一身被毒淬过的硬骨头,生生扛了下来。
从阎罗堂出来之后顾栖迟顺理成章地被顾廷认为义子,也成了下一任的东厂厂督。
“皇上要交代那件事了?”顾栖迟瞥了一眼一旁的顾廷,忍着慢慢涌上来的呕吐感,恹恹问道。
“是啊”,顾廷走在她身侧,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宫殿。
天这会儿已然完全亮了,日头高悬,照的墙角下堆的白雪愈发刺眼。不远处种着一排整整齐齐的树,枝干全都是光秃秃的。最前面的树下拴着一匹马,高大矫健,安稳乖巧。蹄子时不时在地上刨一刨,雪白的石板上落上不少细碎的泥土。
顾栖迟收回视线,转眼看向面前向上延绵的白玉台阶。
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就能听见殿中皇帝粗哑放肆的大笑。
顾栖迟脸色又是沉了沉。
顾廷却是由着她,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后轻轻推开了门。
此处不过是皇帝的一个议事厅,宫殿并不是很大。殿中主位上正坐着的那位就是当今大周的最尊贵的皇帝。
不过皇帝面色蜡黄,额头隐隐泛着青黑,双目浑浊,尽露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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