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晟之见杨母来了忙呈上戏目,杨母点了一出《蟠桃会》,又让同辈的妯娌亲眷点,众人推辞一番,点了一出《大拜寿》。轮到柳夫人,柳夫人却不点,让与梅书达,梅书达知杨母素爱讨口彩,点了一出《富贵长春》,杨母果然欢喜。
台上咿咿呀呀唱得热烈,梅书达却是心不在焉,时而朝婉玉处瞥上一眼。婉玉抱着珍哥儿与紫萱、杨蕙菊、姝玉、妍玉、柯颖思等坐在一处,妍玉见梅书达频频朝这边望来,不由抿嘴一乐,偷偷拽杨蕙菊的袖子,用扇子遮着,指了指梅书达,附耳道:“你的姑爷直往这里瞧呢,是不是过会子找个清幽的地方,你二人聚上一聚,好好儿的互诉衷肠?”
杨蕙菊微一抬头,果看见梅书达往这边看,心中一喜,脸儿却红了,捶了妍玉一下道:“呸!没脸的小蹄子,净会编排人,待会子去找你的瑞哥哥,别在我眼前晃荡。”
婉玉见状也朝梅书达看去,二人的目光一撞,婉玉立刻对他使了个眼色。梅书达微一怔,只见婉玉抱着珍哥儿站了起来,走到柳夫人跟前道:“姑妈,珍哥儿年纪小,外头又热,不能多待,我把他送回老太太屋里,让丫鬟们看着他玩罢。”
柳夫人对婉玉已大为改观,见珍哥儿玩了半日,果然有些蔫了,遂和颜悦色道:“你去罢。”婉玉点点头,经过梅书达身畔,轻轻一拉他袖子,梅书达微一侧面,又见婉玉跟他使了个眼色。梅书达心中奇道:“这柳婉玉要做什么?”梅书达好奇心甚重,待婉玉走远了,便轻咳一声道:“我先去一下,等一下便回来。”说完起身便走。柳夫人忙吩咐旁边丫鬟道:“过去伺候着。”梅书达摆手道:“不必了。”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出来。
他径直进了杨母房,见婉玉安置了珍哥儿便往后门走,梅书达便悄悄的跟上前,直走到一处山坳当中的石洞,婉玉方停了下来。梅书达见左右无人便跟了进去。一入内,满心的疑问还未说出口,便看见婉玉含着泪道:“小弟,我是你的姐姐莲英……爹爹好么?娘亲的病好些了没有……”说着,泪水如滚瓜似的掉落。
梅书达登时便呆住了——
第十三回【下】
梅书达挑起眉头,将婉玉从上到下打量几遍,不可置信道:“你是我姐姐莲英?”婉玉含泪点了点头,道:“你身上戴的荷包就是我给你绣的,因你今年要应试秋闱,为图吉利,我还在荷包里头绣了‘前程似锦’四个字。”看着梅书达惊愕的神色,顿了顿又道:“或许你不信我,但我说一件事,你保准就信了……我原先不是瘸子,小时候刚会走路的那阵儿,爹的爱妾怀了身孕便想除掉哥哥,趁人不备把花架子推倒了,哥哥虽拽了我一把,可花架子倒下来还是砸了我的腿,从此便不能走路。爹查明真相,动了雷霆之怒,将小妾的胎打了远远打发走,更立下规矩,凡梅家男丁,除非妻子不能生养,均过三十岁方可纳妾。因此事是家丑,对外人言便说是我天生腿残罢了。这桩事情一直是个极大的隐秘,只有咱们爹娘兄弟并两三个梅府的老奴知道而已。”
梅书达听罢只觉心神激荡,似有一腔热血直冲上头顶。婉玉所言分毫不差,正是梅府中一桩陈年秘事,他亦是去年与杨家订亲之后,梅海泉将他叫入书房训话方才得知此事。梅书达再想起自己与婉玉素不相识,而见第一面婉玉便晓得自己是梅家的二爷,甚至知晓荷包中所绣何字,且一举一动、神态语气与梅莲英别无二致,由此推断,面前之人竟可能真的是梅莲英了!但梅书达只觉惊骇荒谬,将信将疑道:“若你真是我姐姐,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莫非你是鬼,附身到柳家五姑娘身上了?”
婉玉哽咽道:“说来话长,我……我实在是被奸夫淫妇所害,险些与你们阴阳两隔……”便将自己如何被推下荷塘借尸还魂的事情说了,又粗粗讲了这些时日的见闻,最后道:“你若不信,可去看柯颖思头上戴的灯笼金钗,那钗环原本是我及笄时娘亲送的首饰,我死后,杨昊之将钗送了那淫妇。钗里嵌的玉上有一个古篆的‘梅’字,是爹爹亲手所书,而后让匠人们雕琢上去的。你一看便能分辨出来。”
梅书达听得怒发冲冠,额上青筋直冒,一拳捣在洞内石桌上,心中狠狠道:“我就说杨昊之那王八蛋不是什么好东西!若这人真是我姐姐借尸还魂回来的,那对奸夫淫妇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口中对婉玉道:“我这就回去跟爹讲明实情,等他查明真相,若是你所言不虚,那对贱人咱们慢慢收拾便是!”想想又不解恨,发狠道:“不光那对贱人,我看连柯家杨家也要一并封了!竟敢欺负到咱们梅家头上,真真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婉玉道:“我已想好一个绝佳的好计策,可证明我不曾骗你一字一句。”低声将自己日思夜想谋划出的计策娓娓道来。梅书达本就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顽童性子,听罢顿觉惊险有趣,道:“妙极了!有些事情你不便做的,我帮你便是。”而后又与婉玉商议了几句,方才从洞中出来往前头去了。
梅书达并未回内院看戏,他略一沉吟,暗道:“借尸还魂,这档子事儿只在戏文中见过,未免太荒诞不经了,可她看着确实像我的姐姐此事不可冒然,我还需亲自验明方可行动。”想着便在心中拿捏了一番,转到招待男宾的外院,只见前头亦搭了戏台,丝竹铙钹之声铿锵不绝,台上群魔乱舞,热闹非常。梅书达先见过了杨峥,寒暄一番,放眼一看,只见杨昊之正跟几个宾客吃茶,便走上前拱手笑道:“姐夫,我还在四处寻你,原来你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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