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柳婧玉已上下将婉玉打量了几回,握住婉玉的手,转过脸对孙夫人笑道:“刚我见姝、妍两位妹妹,便已觉得再没有这般标致的了,如今婉儿一来,竟把那两个给比下去了。”孙夫人心里一刺,但面上少不得堆出笑来。
柳婧玉慢慢问起婉玉读什么书,平日里做些什么,在梅家过得可好等语,婉玉一一应了,柳婧玉赞不绝口。婉玉只含笑垂着头不语,心道:“柳家母女原就跟我有旧怨在,今日听淑妃如此称赞,心里怕是早就不舒坦了。”想到此处眼旁一瞥,果见孙夫人笑容勉强,再一瞧妍玉,婉玉微微一怔,她原以为妍玉素有爱抢尖向上,风头独压众人的性子,今日也必然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但谁知妍玉没精打采的垂着脸眼帘,憔悴着脸儿,下巴都瘦尖了,即便用了胭脂水粉也难掩一袭恹恹病气,姿态气度竟连姝玉也有所不及了。
原来妍玉一心思嫁柯二郎,但一个月前竟传来杨蕙菊与柯瑞定亲的消息。妍玉听闻一下子就懵了,好比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来。待回过神“哎呀”一声嚎啕大哭,直哭得要背过气去,一边哭一边又往外奔,要去找柯瑞理论,让柯家退亲。唬得孙夫人一把拉住,命丫鬟婆子将妍玉按到屋里,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妍玉心肠欲碎,在屋中急得赌咒发誓上蹿下跳,又跪下来抱住孙夫人的腿哭着求道:“娘亲!瑞哥儿也是你相中的姑爷,你怎能任他跟杨家订了亲去?你快些带我去柯家,让他们把亲事退了是正经!”
孙夫人又急又恼道:“这岂是咱们说得算的?你快些起来,地上凉,你这般跪着也太不像样了!”说着白苹和红芍上前拽妍玉起身。
妍玉放声大哭,死也不肯起来。孙夫人一面暗恨柯家私与杨家订亲,一面又后悔,当日妍玉对柯瑞存了小儿女心事,她看破后并无劝诫,反而助了她的念头,让妍玉对柯瑞愈发痴痴迷迷。正恼恨着,又见妍玉苦苦哀求不迭,遂叹了一口气摸着妍玉的头道:“乖孩子,柯家怕是不行了,再说了,如今他们家的光景也不如早些年了,不寻这门亲事也罢。娘留心给你看着,保准找个比瑞哥儿还好的,我看吴家出的那个解元就是顶好的人才,梅家二公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回头……”
话还未说完,妍玉便捂着耳朵尖叫道:“不要!不要!任他是解元、状元,还是什么宰相大臣,就算是皇上和玉皇大帝我也统统不要!我只念着一个人儿,即便是死了,我也要与他死在一处!”一面说,一面滚下泪来,放声大哭不止,道:“若嫁不成他,我还不如死了!”说着跳起来就要寻死。唬得红芍和白苹一把抱住,屋中闹成一团。
孙夫人见妍玉发髻凌乱,脸儿上泪痕纵横交错,心中又气又疼,少不得耐心哄劝,妍玉怎听得进去,一门心思要去柯家见柯瑞,孙夫人无法,只得命婆子将门紧紧守着,又命丫鬟一刻不许离妍玉半步,严加看管,妍玉整日哭闹,后来如同做下了病,人都比往常痴傻了两分。柳寿峰这些时日亦昼夜忙碌,预备接驾之事,孙夫人又有意隐瞒,故而他竟不知家中早已闹翻了天。
婉玉见妍玉带病态愁容,略一思索便想出所为何事,默默摇了摇头。此时只听柳婧玉道:“我虽不才,但父亲却是同科进士出身,为此地名士,柳家亦以诗礼教诲,圣上因我略会做几首诗便隆恩眷顾,钦封淑妃。适才见家中外男做了几首诗,甚有意趣,不如妹辈做几首诗吟咏,也可助兴。”说罢沉吟片刻,命传笔墨伺候,握着毛笔写了“花间一梦”四字,笑道:“这些日子净看些普天同庆的字眼,不如做些个精巧的题目。昨日有个乐师弹了一曲新作,皇上听罢就命名了《花间一梦》,不如就以此为题,或诗或词,咏上一首,不必拘泥束缚。”
众人齐声应了。柳婧玉又把那乐师唤来,命其弹奏此曲,对众人道:“这曲子我让她弹上三遍,以此为限,待弹完了,你们也该做出来了。”
宫女端来笔墨纸砚,四玉在八仙桌前坐了。婉玉提起白玉紫毫笔,想道:“柳妃省亲回家,不过是为见亲人,将我宣入内不过是看着梅家的颜面,我又何必在此处抢了柳家姐妹的风头去?不如胡乱写一首搪塞罢。”此时只听得耳边乐曲悠扬,心中一动,笔下早已写成,又将所作誊到花笺之上。
众人均为作诗费尽神思。过了片刻,姝玉写完了,放下笔将墨迹吹干,一抬头的功夫,刚好与婉玉目光相撞,婉玉微微一笑,姝玉心中厌恶,绷着脸,冷冷将头扭开了。婉玉颇感无趣,但少不得打起精神应付。此时乐曲已至第三遍结尾,妍玉不擅诗文笔墨,剩下一句绞尽脑汁对应不出,一抬头见堂前供着几盆芍药菊花,心思一动,这才勉强凑成一首。
柳婧玉命人将诗文呈上来,紫菱、娟玉的不过草草看过一眼便放在一旁,将剩下三人写的拿来仔细看,只见上面写道:
忆王孙?花间一梦婉玉
月色脉脉小庭幽,枕梦初醒花满头,星霜换改人依旧。长叹否,驰隙流年又一秋。
花间一梦妍玉
素菊芍药竞娇妍,小曲幽坊起苍烟。
花影沉沉人睡去,天涯梦短忘雕栏。
花间一梦姝玉
翠钿罗帕争笑语,银灯火树照天明。
月宫嫦娥愁容改,花间仙姝春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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