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燕双放下茗碗,拽了拽裙子,漫不经心道:“妹妹和达哥儿、芳哥儿倒是很相宜,只怕是原先同柳家也未曾这么亲近罢?”
婉玉听得分明,扭过头似笑非笑道:“哥哥们多疼我,愿意送来玩的用的,我岂有往外推的道理?姐姐这么说反倒像是我嫌弃了柳家似的。”
梅燕双没想到婉玉反将话说了出来,这一愣的功夫,梅燕回连忙道:“姐姐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妹妹你别多心……”
话还未说完,婉玉便接上来道:“燕双姐姐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了,我适才跟你们闹着玩呢。”说完站起身道:“夜了,我忙了一天也乏了,来日方长,明儿个咱们再好好说话儿,我先去歇着,姐姐们若是不想睡,就尽管说笑去,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问丫鬟们要,在这儿住着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万万别拘谨着。”言毕,转身进了卧房。
待婉玉一走,梅燕双嗤道:“说什么‘住在这儿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这儿原本是莲英姐姐的闺房,一个柳家庶出的外人,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梅燕回连忙摆手,但为时已晚,只听婉玉的声音从门旁传出来道:“姐姐这话可说得不像!”说着走进来站在梅燕双跟前道:“这儿不是我的家是谁的家?说我是外人,难不成你就是这儿的主子了?爹爹选了良辰吉日开祠堂认我做女儿的,宗族里的长老们也都认了我的身份。再者说,我原先的出身怎么了?柳家是正四品的织造,若这么比,也指不定谁比谁更高贵些。”
这一番话说得梅燕双脸儿上通红,满心有气却又不敢讲出来。梅燕回忙站起来拉着婉玉的胳膊道:“好妹妹你别生气,今儿晚上姐姐多吃了两杯黄酒,这会子头晕,说错了话,我替她陪个不是。”说着向梅燕双挤眼睛,要她赶紧赔礼,谁想那梅燕双素来性子执拗,她素厌恶婉玉,此刻虽知自己理亏,却不肯服软。
屋里一时僵在一处,丫鬟们均噤若寒蝉,垂着头站在一旁。婉玉冷笑道:“如此说来姐姐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有错了?那我可就当不起了,姐姐这样梅家正统出身的小姐竟住在我这个外人房里,今天夜了,委屈你将就一晚,第二日快快将东西收拾好,或是家去,或是去求你的亲大伯、亲大娘给你另选一处住着罢!”说完扭身便回了屋。
梅燕回看了梅燕双一眼,急得一跺脚跟在婉玉身后道:“好妹妹,你千万莫要生气,这大年下的,闹到长辈那里谁脸上都不好看,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原谅则个,我替她跟你赔不是。”
婉玉道:“闹到长辈跟前脸上不好看?她可给我脸面了?”说罢语气放软道:“我对她,可不是说你,姐姐若是不嫌便在我这儿住着。”见梅燕回还欲说些什么,婉玉打断道:“姐姐旁的话就别再说了,若她不肯跟我认错,那便搬出去,两相干净!”梅燕回知多说无益,只得退了出来。
婉玉进了卧房,坐在床沿上长长吁了一口气,怡人端了一盏热茶送到跟前道:“姑娘喝杯茶,消消气罢。”
婉玉将茗碗接过来道:“我哪里是生气呢,她一个小女孩子,即便说我几句不是,我也当她是年岁小,懒得与她计较。如今这般不过是借个题目发挥罢了。我过继到梅家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家里的下人也多有不服,若不是严严的办了几个,我在这个家说话还未必管用。今儿个就趁这档子事儿把威立起来,让各房和旁的亲戚都知道,谁日后再说我不是梅家的人,便是自己寻晦气!明儿个你告诉底下的小丫头子,把这件事传出去,梅家的亲戚上上下下都知道才好!”
怡人道:“就是怕闹大了让咱们脸上不好看呢。那位是老爷的亲堂弟的女儿,若是闹开了,老爷心里也不知会怎么想姑娘,也说不准会偏帮着谁……姑娘恕我多说一句,咱们毕竟是从柳家过来的,姑娘也不是太太老爷亲生的……”
婉玉道:“这你不必管,只怕亲生的都不如我呢。”抬头见怡人仍似懂非懂,便推了她一把,笑道:“只管照我说的做便是。还愣着做什么,让人把盥洗的东西端进来罢。”
婉玉在房中卸妆洗漱,梅燕双和梅燕回心里却七上八下。梅燕回忍不住埋怨道:“姐姐你真是……娘临走的时候还特特嘱咐着咱们要多说几句好话,如今可倒好,好话没说几句,反倒将人给得罪了。”
梅燕双低声道:“我就是看不惯她小人得志的样子!”
梅燕回叹着气道:“那如今好了,闹成如今这步田地,咱们又讨到什么好处了?”
梅燕双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但仍嘴硬道:“妹妹你还说她变了,我看她跟两年前一样,都是一副飞扬跋扈的霸道模样!真要闹大了我也不怕,我就不信她真能把我从这府里头赶出去!她胡闹,大伯大娘还能纵着她?最后大不了我就收拾东西家去,以后不登这个门儿了!”说完赌气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蒙了脸不再言语。
梅燕回推了推道:“好姐姐,你去跟她陪个不是呗,又掉不了你一块肉,不过是两句话罢了。”
梅燕双不语。梅燕回又劝了两句,最后只得叹一口气,把丫鬟唤进来,哄梅燕双起来洗漱,而后二人躺在床上安歇了。
片刻,梅燕回沉沉睡去,梅燕双却辗转难眠,她虽嘴上硬气,心中到底忐忑不安,过了好一阵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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