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将玉璧递还过去,笑道:“就捡三四个寻常样式打了就是。”说完唤怡人从柜子里取小荷包来,对吴其芳道:“也不能白白劳碌了你丫鬟,这儿有一包红玉髓雕小玩意儿,你拿去替我赏了罢。”
吴其芳道:“妹妹这就见外了,不过是几根络子,丫鬟们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打这么几根小东西还须你赏,这不是羞臊我么。”
婉玉听了也不再让,扯开来说了些别,无非是询问京城风土人情,吃食如何,用度如何,京城里官宦人家住园子如何,又问皇上御赐琼林宴场面如何,宫廷乐师奏乐如何,种种不一而足。婉玉听着新奇,心中不免羡慕,吴其芳极擅言辞,也讲得绘声绘色,待说了会子,吴其芳见婉玉有些乏了,便起身告辞。婉玉也不留,吴其芳从怀里掏出个玻璃小瓶递给婉玉道:“听表弟说妹妹在蜡烛底下看书久了便头疼,这是精炼出薄荷脑,配了几味香材,妹妹若是头再疼了,便打开挖一指甲盖,涂在太阳穴和鼻子底下最是提神醒脑。”
婉玉道:“这样好东西我便收了,谢谢表哥。”一面说,一面命银锁送客。梅书达便和吴其芳一同走了出去。
待出了绮英阁院子,梅书达便把胳膊搭在吴其芳肩膀上道:“早就告诉过你,我这妹妹精明得紧,想来她是猜到你房里那丫头事了。如今我娘也有意将妹妹许配给你,若你肯听我一句,就尽早把那丫鬟打发了罢。”
吴其芳微微皱眉道:“抱琴打小就伺候我,我也是允了她,若是就这般把她打发出去,我倒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况女子本该温良恭顺,妒乃女德大忌,婉妹妹大方端庄,也该明理才是。再者说,但凡大户人家,难免有妻妾,日后若婉妹嫁我,我定会敬她爱她,抱琴性子和顺,势必会好好守自己本分。”
梅书达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怕是表兄不知晓我姐姐脾气,外表温柔,内秉风雷,平日里不言不语,实则是个最最霸王人物儿。当年杨昊之那几个通房,最终又留下了哪个?老实本分送了嫁妆嫁人,泼俗大闹随便拉出去配了小厮长随,偏生那几个通房丫头都让姐姐攥住短处,打发得有凭有据,旁人挑不出嘴。如若表兄真娶了姐姐进门,那抱琴只怕也留不住。”心里这般想,嘴上只管和吴其芳顺口说了别,缓缓朝前走去。
且说梅书达和吴其芳走后,婉玉倚在床头默默出神。半晌怡人端了碗茶轻轻放在炕几上,婉玉方才回神,坐起来道:“什么时辰了?珍哥儿干什么呢?”
怡人道:“申时二刻了,刚娇杏来让婆子把珍哥儿抱到太太房里去玩。”
婉玉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怡人度其神色,便问道:“莫非姑娘有什么烦心事?”
婉玉拉着怡人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你觉得表少爷如何?”
怡人笑道:“姑娘怎么问起这个了?”想了想道:“表少爷年少有为,脾气性子看着也和善,正经读书人家出身,也没那些王孙公子下流习气,瞧着倒是不错。”
婉玉再轻轻叹一口气道:“若是依我原来主意,便一辈子也不嫁人了,一心一意将爹娘送终,看珍哥儿长大成人,我便随便寻个地方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怡人一惊,道:“姑娘,你……”
婉玉捏住怡人嘴,摇了摇头道:“你且听我说完……但这些日子我想了,若是我不嫁人,爹娘恐怕也不能安心,哥哥们和嫂子虽好性儿,但若是我久留在此,也恐惹人生厌,只怕嫁人是唯一出路了。再就是珍哥儿,我一见这孩子便觉得投缘,好似我亲生孩儿一般,直想带在身边养着。但珍哥儿究竟是杨家长子长孙,迟早要回去,他在杨家名正言顺,多少房子田产,他应得,一分半厘也不能少了,可他留在梅家终究不像,况且待爹娘百年,珍哥儿到底是外姓,拿梅家半亩田地也是要让人说嘴。”
怡人叹道:“难为姑娘为珍哥儿这般考虑了。”
婉玉道:“若是爹娘真要我去嫁芳哥儿,我嫁便是了,娘也悄悄打听过,他房里如今只有一个通房,看形容举止大抵还算是个明理之人。若真嫁了他,我好好央求爹爹,万万别让他外放,留在金陵做官,平日里也好照应珍哥儿。”
怡人道:“如此也好,姑娘娘家有势,吴家到底差了底气,姑娘嫁过去也不会吃亏受委屈。”两人又絮絮说了一回,不在话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如今且说杨家,因杨晟之金榜题名,杨峥自然脸上有光,大宴宾朋数日,恨不得全金陵人都知晓杨家出一位进士,更到各庙里上香,开祠堂重修家谱,大有改换门楣之势。而杨晟之除却官场往来,回到家中只管闭了门,安安静静。郑姨娘心有不甘,到杨晟之跟前道:“我儿,如今你扬眉吐气了,怎还做这副模样?如今你在老爷跟前长了脸,也不兴做以前姿态了。再过些时日你就要回京城,赶紧找你爹要几间铺子田庄,手头充裕了才好打点,如今你去求老爷,还不要什么有什么。”
杨晟之道:“姨娘着什么急,横竖日后有你好光景罢了,凡事我心里有数。”
郑姨娘道:“连菊丫头嫁人,老爷还给备了两个庄子,七八间铺子做嫁妆。你也是他亲生骨肉儿子,这般争气,他才从账上给你支了八千两银子,也太偏心了些!我瞧出来了,都道是‘会哭娃有奶吃’,你若不要,老爷定想不起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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