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要写“阅”的,笔尖落下去却一转,最后成了一个“可”字。
当然这信即使批阅了,也只有宁端他自己看得见。
可他还是认真地批了,批完之后吹干叠起放到一旁用镇纸压住,而后才继续打开下一本奏本。
这一日的皇宫,似乎与平日里没有任何的不同。
四皇子虽然离开了,宁端仍坐在他的位置上;百官不再需要和储君议事,但所有递交上去的奏本,全都一本不差地收到了言简意赅的批复。见过宁端手书的人,都一眼就能认出他的字迹。
一时间文武百官心中都有些五味陈杂:什么人能拿得起朱笔?那当然只有皇帝本人,再不济就是即将成为皇帝的储君!
就算当年永惠帝前往天坛之时,在宫中替他压阵的也是身为皇室中人的嵩阳长公主,且只是住了两个晚上,没有动一本奏折,更没有代天子下令。
可四皇子就是给了宁端监国的权力,永惠帝在遗诏中,也特意将宁端与其余三名辅臣分开了提,显然对他是另眼相看。
想到这个已经明晃晃要成为下一代百官之首的人还只有这么年轻,有多少人能不在心中暗暗嫉妒抵触?
但这也没用,只要想到宁端这个名字,绝大多数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就歇了。
毕竟大家都知道,敢在都察院头上动土的,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傻了——但这世上,终归是有敢于铤而走险之人的,比如说,朱家。
在得知四皇子极有可能登基继位之后,朱家几乎立刻是马不停蹄地派了人北上进京,争分夺秒地将家中嫡女和五皇子的亲事定了下来。
可大约是病急乱投医,等亲事敲定之后,朱公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位前不久才慢悠悠回京的五皇子,好像根本没有要和四皇子斗上一斗的意思!
这可不就代表着朱家的鸡蛋放错了篮子么?
朱公子立刻写了信快马加鞭送回苕溪,一方面又再三试探五皇子的态度,见到自家妹子似乎是真的对五皇子动了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朱家是想捧五皇子上位,之后才好借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在暗中运作自己见不得人的灰色生意,可五皇子若是无心夺嫡,那朱家还不如赶紧换个皇子支持,或许还来得及将已经去了天坛的四皇子拉下来!
眼看着已经是四皇子离开京师的第二天了,朱公子简直急得像是在热锅上打转的蚂蚁。
他一想到自己上元那日居然一头脑发热就去烧了卢兰兰的院子,就一阵后怕。
卢兰兰既然是席向晚救出来又安置好了的,那说不定就代表着宁端的意思!
宁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银环和卢兰兰的身世?他是不是已经在暗中着手调查了?
朱公子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咬牙拍案而起,匆匆往外边走边说道,“我要再去一趟五皇子府,备车!”
可他才刚刚走到门外,就被几个身着甲胄的官兵拦住了,为首之人面色冷肃,二话不说地就将一脸愕然的朱公子给像个囚犯似的绑了起来,从无人的小径秘密押送而去。
朱公子慌了神,心神俱裂之下居然大喊起来,“不是我放的火!”
刚喊完,嘴就被人给堵上了。
而在大牢门口,他居然见到了笑盈盈站在那里、与身后阴森天牢根本像是两个画面里的席向晚,不由得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宁端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银环和卢兰兰的身份了!
席向晚却是自己主动要求来牢中见朱家公子的。
四皇子才离开汴京城一日,苕溪那头果然就送来了好消息——朱家被围,人赃俱获,全数捉捕,不重要的均送进了当地牢狱之中,朱家的人正在被用伪装着牙商的队伍押送着前往汴京。
既然朱家的大本营已经被抄,都察院也就能放心地将看守了数日的朱家兄妹也一同抓起来了。
不过最后被捉走的只有朱公子,朱家姑娘只是被严格看管了起来。
席向晚只听翠羽说五皇子进宫见了宁端一面,料想应该是他和宁端达成什么协议,将朱家姑娘从中摘了出来。
而此刻宁端一刻也不能离开皇宫,席元清正忙着安排苕溪那头伪装的牙商队伍如何过关进京,都察院众人要么是在去天坛的路上,要么就是在皇宫里忙得不可开交,正是最短缺人手的时候,席向晚便毛遂自荐去审问朱公子了。
虽说不合规矩,但比她更了解这其中弯弯绕绕和内情的,也是屈指可数了。
见到朱公子一身狼狈地被押送过来,嘴还被人给堵了起来,席向晚朝他微微一笑,“朱公子,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朱公子只剩瞪着眼睛看她的力气,内心的恐惧快要变成实质从他的眼睛里漫出来。
“先将他带进去换了囚衣戴上镣铐吧。”席向晚对押着朱公子的官兵道,“一会儿我进去和他说说话。”
为首那人也是都察院的,挥挥手让下属们让将朱公子往里押去,有些担忧地请示道,“大姑娘,审问时,我还是派几个人在一旁护卫,否则万一您伤到了哪儿,我这……也没法向副都御使交代。”
“自然可以的。”席向晚笑道,“不必担忧,我不会做让你们为难的事情。”
那人十分艰难地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笑脸,“我哥临走前给我耳提面命过了,大姑娘少一根头发,他回来让我提头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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