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妃身子弱,日后承禧宫的炭火直接从御前划。”
说罢, 他轻轻抬了抬眼皮:
“你适才说, 素楠在中省殿遇到谁了?”
张盛堪堪垂眸:“玲玉轩的秀芳姑娘。”
付煜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没了下文。
张盛偷偷抬头觑了他一眼, 不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这半年来, 张盛彻底感觉到,何为君心难测。
若说皇上对晗妃淡了,但是依旧把晗妃捧在手心,哪怕晗妃只是蹙了个眉心,皇上就恨不得让整个太医院都守在承禧宫中,自己也不眠不休地照顾着晗妃。
可若说皇上对晗妃依旧如同以前,那这半年来,不断侍寝受宠的妃嫔,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张盛心中摇了摇头,懒得去琢磨这事。
总归,他明白一件事就可以了,这后宫中,他把晗妃娘娘放在心底敬着,就总不会出错的。
日色渐晚,付煜依旧俯身处理公务。
晚膳时间将快要过去,张盛这才有些急了,他上前一步,小声地提醒道:
“皇上,您昨日说今日再去看望郭嫔主子,如今天色不早了,可是要动身了?”
付煜一顿,他放下笔,看了眼外间的天色,似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张盛还待催促,就听见付煜说了一句:
“去承禧宫。”
“啊?”张盛一愣。
可昨日皇上不是答应了郭嫔主子,今日会再去玲玉轩吗?
付煜掀了掀眼皮子,平静地看过去:“有什么问题?”
张盛噤声,讪笑。
他哪敢有什么问题?
就在圣驾往承禧宫去的同时,玲玉轩中。
铜镜前,郭嫔端坐着,她拿着红脂抿了抿唇,一身浅紫色纱裙,冷风涩吹过时,她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心,秀芳看见,若无其事地将楹窗关上。
“主子今日真好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秀芳替郭嫔别了支玉簪,忍不住夸赞,她轻轻砸了下脑袋,似终于想起来:“出水芙蓉!”
“用来形容今日的主子最恰当不过了。”
郭嫔轻轻睨了她一眼,这人得意后,总归是不一样的,往日的郭嫔总有些怯生生的,莫名多了些小家子气,可如今这些小家子气却都成温柔余漫。
她细致地描绘着眉眼,轻垂眸的一瞬间,竟莫名有些相似承禧宫的晗妃娘娘。
秀芳眼神微微闪烁,她下意识地别开眼,待反应过来自己在作甚,心虚地说:
“皇上怎么还未来,御膳房送来的膳食都快凉了。”
她踮着脚尖,朝外看了眼,轻拧眉,竟真的生了几分焦急。
郭嫔所有的注意皆在自己的脸上,闻言,甚至还温声安抚:
“许是被前朝事宜耽误了,皇上答应了我会来的,总不会食言的。”
话音堪堪甫落,珠帘就被宫人从外间掀开,宫人匆匆进来,郭嫔眸中神色稍顿,就听宫人慢慢吞吞地低声:
“主子,圣驾去承禧宫了。”
郭嫔手轻轻一抖,眉梢处径直歪了一笔,斜在脸上,顿时毁了整个精心准备了一晚上的妆容。
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秀芳都不敢说话,只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主子。
意识到殿内气氛不对,郭嫔眨了眨眸子,故作放松道:
“你们作甚如此紧张?”
她用帕子拭去多出来的那块眉梢,侧眸低叹着说:“晗妃娘娘身子病弱,皇上不放心,总去看望是应当的。”
郭嫔脸上还带着温温柔柔的笑,秀芳和宫人都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她们没有看见,铜镜中照射出的女子,眸底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
她如今善解人意,秀芳反倒是替她抱起了不平,将午时在中省殿的事说了出来,愤愤不平道:
“承禧宫也太张狂了,一个奴才都不将我们玲玉轩放在眼里!”
郭嫔手中的眉笔应声而断,她倏然抬眸看向秀芳。
秀芳吓得一跳,呼吸稍顿,堪堪迟疑地问:“主、主子,您看着奴婢作甚?”
郭嫔紧紧盯着她:
“你在中省殿遇见承禧宫的人了?”
秀芳很少看见主子这副模样,她咽了咽口水,才缓慢地点了下头。
啪——
秀芳脸颊倏然一疼,她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上,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惊恐地看着刚刚还温柔似水的主子如今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
郭嫔看着她的视线中泛凉,秀芳心中生了分怵意:“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报上来?”
她擦了把眼泪,甚至不敢呼疼,忙忙跪起来:
“奴、奴婢并未和承禧宫的人起冲突,原本以为这件事不重要,就没和主子说……”
郭嫔冷眼看着她:“擅作主张!”
秀芳忽然狠狠地扇了自己几巴掌,边扇边说:
“是奴婢的错,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主子息怒!”
一时之间,玲玉轩中皆是扇耳光的声音,其余宫人咽了咽口水,越发低了低头,噤若寒蝉。
不知过了多久,秀芳的脸颊都红肿起来,郭嫔才说:
“够了。”
秀芳堪堪停下手,眼泪止不住,可她却不敢哭,眼泪滑过脸颊都火辣辣的疼。
“日后可不许再犯。”
郭嫔语气又恢复了温柔,甚至透着些撒娇韵味,可秀芳却不敢再认为她是真的温柔,狠狠点头,生怕郭嫔看不见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