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香斋。
沈谣手中捏着一块儿水晶桃花糕,浅淡的唇色沾了软糯的汁水后变得晶莹剔透,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因为塞了东西,有些鼓鼓的,尽管她的表情很是淡漠,但看在旁人眼里却是一副娇憨可爱的认真模样。
“味道如何?”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穿着靓蓝色绫锻袍子的年轻男子。
沈谣白了他一眼,一点也不奇怪为何自己明明拿的是武清妍送来的帖子,见到的却是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头子。
“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姬如渊难得和颜悦色,他不客气地一撩袍子坐在了沈谣的对面,坐姿很是随意。
沈谣吃了一口茶,又捏起一块儿糕点鼓着腮帮子道:“你是不是找错了人,张煦白虽是我师兄,但与我关系并不亲厚,我的话他不会听。”
“那好办,张煦白修炼邪术,用邪术蛊惑人心,本官奉命拿人也是无可厚非。”顿了顿,他指了指沈谣的嘴道:“况且吃人的嘴短,我刚刚已经付过钱了,你把吃进去的吐出来赔我!”对于她能猜到自己的来意姬如渊一点都不惊讶,数次打交道,她的聪慧他已知悉。
沈谣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姬如渊,小嘴鼓了鼓,似乎是在思量这句话的可行性。
“喂喂!你别是真要吐出来给我吧!行了行了,你这榆木脑袋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姬如渊身子趔开身子,生怕沈谣当真小嘴一撅喷他一脸。
似乎是他的神色反复变化很有趣,沈谣的眼底有了一丝笑意。
这一笑便似春花蔓生,秋水涨池,薄透的天光里,他看到了她眼底的细细光泽,蓦地在心底生了根。
仅仅只是一瞬的恍惚,姬如渊凑近了些许,“你难道真想看我对你师兄师姐动刑?”
“你不会伤他们的。”沈谣淡淡道:“我师傅救过你的命。”
“你怎么知道?”姬如渊大惊,脸色顿变,一只手已抓住了沈谣纤细的脖子。
他的力道并不轻,沈谣的脸色迅速涨红,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姬如渊看。
那是六年前的一桩旧事了,他趁着替皇帝办案之际,偷偷去了青州查自己的身世,却在不经意间查出了许多本该掩埋在黄土的秘辛,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受了生平最严重的一次伤,半个身子都踏入了阎王殿,若不是被孙神医所救,此刻他坟头的草都有半人高了。
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亲信知道,更事关他的生死。
透过这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姬如渊蓦地看到了茫茫飞雪,千山孤绝,数丈高的树冠上开着一朵妖艳的红。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夹袄的小姑娘。
陆炳轩背着重伤的姬如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看到树梢上的那一点红时,还以为看到了山中精怪。
树下迟迟不肯离去的狼群,也被姬如渊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了过来。
那一战极其惨烈,躺在雪地里的姬如渊险些被狼崽子们拖走,满地的血红,像是雪地里开出的妖艳花朵,血红雪白。
休整过后的陆炳轩决心背着姬如渊继续往前走,可树上一动不动的小姑娘却如松塔般“咚”地一声掉在了他的前面。
他们两个皆不是良善一辈,一个重伤,一个也到了极限,万没有再搭上一个拖油瓶的道理。
“救下她,她必是谷中人。”昏迷许久的姬如渊却突然清醒了过来,说了这么一句便又倒了下去。
他们在雪原上迷路了,救下这个孩子说不定能进入药王谷,见到孙神医。
这么想着,陆炳轩便费劲心力救活了她。
“原来是你!”姬如渊松开了手,修长的手指仔细地抚平了她有些皱皱巴巴的衣领,还顺手将她一缕散下来的鬓发别着而后,动作温柔至极。
末了,他微微一笑,低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哦,我险些忘了,你幼时还是个哑巴,没想到长大后又成了瞎子,你可真是可怜!”
这一笑,竟是恁地邪魅,旁的女子看了怕是要心肝乱颤了。
但沈谣她天生淡漠,这一笑在她看来,雪白的牙齿有些晃眼,像极了她梦里闪着油绿光芒,晃着雪白牙齿的狼群。
在失语的一年多时间里,她见过他一次。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姬如渊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排小小的齿痕。
没错,那齿痕是她落下的。
沈谣无意间在师傅的书房发现了贼人,被那人抓住了后脖领,沈谣回转身便是深深地一口。
她至今清楚地记得,抬眸的那刻,幽暗光线里孤狼一般狠绝的眼神,他险些杀了她!
对上他黑眸中自己的倒影,沈谣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可以帮你,但他不能留在锦衣卫。”
“公平交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是关于你姐姐的。”姬如渊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呼吸相闻,沈谣觉得有些无法忍受。
但姬如渊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见她稚嫩的反应更添了几分兴致。
语毕,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迹。
沈谣五感易于常人,此刻柔软的触感令她心生厌恶,面上却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姬如渊本是想看她暴跳如雷的模样,谁知她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平静,便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这时,沈谣微微垂下头,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添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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