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继续道:“自弘光三年提引以来,每年提引二十万至四十万引不等,如以每引缴银三两计算,至今怕有千万两之多,若是大哥当真牵连其中,魏国公府离抄家灭族不远矣!”
老夫人听罢一阵头晕目眩,其他女眷更是哭成一团,便是先前还得意洋洋的沈颂也两眼直瞪,不敢置信。
二老爷又道:“此案交由大学士赵源、江苏巡抚蒋宝章协同锦衣卫指挥同知毕深彻底清查两淮盐引案,一行人十日前接旨后立即动身前往扬州,算算日子许是今日奏报送到京城,定是查出了魏国公府与此案有牵连且证据确凿…… ”
屋子里乱成一团,二夫人竟是哭道:“早跟你说分家,你不分,如今可好大家一块儿死!”
“都嚎什么嚎!”老夫人用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怒骂道:“自□□爷起,咱们魏国公府建府已逾百年,岂是说倒就倒的,都给我闭嘴,各回各屋,谁再说丧气话别怪我老婆子翻脸不认人!”
老夫人甚少发威,一语毕大家伙都愣了愣,后又面面相觑,各怀心思地相继离去。
“老二、老三留下。”
二老爷好歹还是个官,三老爷至今连个官身都不是留下来有什么用,众人虽腹诽却没人敢直言。
沈谣回到京城的时间短,又是女子,整日困于内纬,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灾祸临头却如无头苍蝇般不知该做些什么。
照二老爷所言,姜潜贪腐之事已是证据确凿,可又如何牵连了魏国公府,即便是门生故交,受其牵连,罚俸、贬斥都有可能,既然被抓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魏国公府参与姜潜贪腐之事。
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人只有兄长沈翀,可他身受重伤,已是自身难保,又如何能救沈家。
沈慧同样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几乎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去了松涛阁,在她眼里父亲是顶梁柱,哥哥是主心骨,没有父亲和兄长解决不了的难题。
“刚刚你们可瞧见二姐姐了?”沈谣眉心一跳,升起几分不详的预感。
秋娘道:“方才瞧着似是往松涛阁方向去了。”
方才心里想着事儿,倒是把沈慧给忘了,她八成是找沈翀出主意去了。
脚下的步子不由快了几分,以沈翀目前的身体状况,魏国公府的处境只会让他的身体更糟,她想着若是能在半道上将沈慧拦下,便脚程快的青禾去追。
在松涛阁外见到急得团团转的青禾,她便知道晚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沈谣举步踏入松涛阁。与别的地方相比,这里依旧井然有序,除了沈谣之外所有的仆从都被留在了院外。
看管松涛阁的阎嬷嬷不在,碧桃有些焦急地在门口打转,见到沈谣忙见礼道:“方才二姑娘闯进去了,奴婢拦也拦不住。”
一排排轩窗紧闭,唯独靠东南向的一扇窗户开着。未及走近,便听见里面沈谣焦急的说话声。
窗外修竹,浓翠荫郁无端将天光遮了半去,阴沉的天色将光线压抑成一段晦暗的弧,将那曾经誉满京城,从来都言笑疏朗、芝兰玉树的沈郎压弯了脊梁。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身影消瘦,不过数日未见已消瘦的不成样子,一根雪白的轻纱遮住了从来都含笑的桃花目,只留下干涸的嘴唇,再无鲜花着色,唯余苍白。
沈谣的心中堵得厉害,尽管周遭尽是人,可在沈翀的身上她只看到了死寂,四周也只余寒风呼啸,遍地黄沙。
少女的声音清脆,语速很快,不大会儿便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始末尽皆告知沈翀。
沈谣提及裙裾拾级而上,青年偏头‘望’向窗外,明明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她心中依旧翻涌起一股难言的期待。
沈翀缓缓望向她,浑浊一片的天光里,面容苍白,无波无澜。
他很快收回了并不存在的视线,对身旁的少女道:“恩,我知道了。”
声音不复往昔温润,喑哑中透着一丝冰冷。
沈慧有些失落,但仍旧扬起笑脸道:“兄长是不是已有主意了?”
她满含期待紧巴巴地看着自小便仰慕的兄长,却只等来一句:“我困了。”
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从前的兄长便是再忙再不耐烦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何况面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他从来就是温柔且负有责任的,何曾对谁说过一句重话。
沈慧闭了闭眼,若是对面坐着的不是沈翀,她此刻便要发火了,可对上那张苍白的脸,她所有的不满只余下心疼。
“你好好休息。”沈慧眼眸低垂,满身落寞的出了屋子。
沈谣早一步躲在了廊柱后,她知晓沈慧的性子此刻心里怕是一肚子的委屈,说是碰到沈谣还不是一通发泄。若是平时,她不介意做出气筒,但今日不行,尤其是在松涛阁。
在沈慧走后,青年便离开了轩窗。
风撩起廊下少女衣袂青丝,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尽是萧索,只那掩在袖中的双手攥得死紧。
站了大约有一刻钟,她缓缓朝轩窗走去,在窗前放下一物便转身悄然离去。
屋内青年在她离去之后缓缓转动轮椅来到了窗前,伸手在窗前一阵摩挲,触手便知是何物,凑在鼻端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他心中一叹:是梅花啊。
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
他记得自己的院子里确实有一株老梅,这时节,梅花已经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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