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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后,镜中出现了一位明丽庄严的美妇人,她冲镜中人凄然一笑,无尽的苦涩弥漫在殿宇之中。
    临出殿门前,秦银霜走到金丝笼前,伸手打开了笼子。
    然而笼子里的绿毛鹦鹉那双黑豆般的眼睛眨了眨,却僵硬着身子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秦银霜抓着笼子的手微微颤抖,眸中隐约有泪。
    刘公公脸上微微蹙眉道:“娘娘,陛下还等着您呢。”
    绣着金凤的丝履走过质地坚硬细腻、敲之若金石的宫砖,寒意似乎透过脚底攀上背脊,秦皇后走过一圈又一圈的巷道,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抬眼望着前方栉比鳞次的殿宇,心中的悲凉无以复加。
    走进乾清宫,空旷的宫殿内回荡着她的脚步声,极轻却又极重,重到她每走一步都似千斤。
    对面龙榻上坐着的男子已垂垂老矣,手脚瘫软在塌上,见到她来,嘴唇哆嗦着说道:“银霜……我……快不行了……”
    多么久违的称呼,她有十多年没有听到他这么唤他了,难不成是临终前的良心发现,秦银霜嗤笑一声。
    下一瞬,却他哆嗦道:“为了……太子……跟我……走吧!”
    她早有所料,听到答案此刻心里倒没那么害怕了。
    秦银霜望着他,眸中含泪,半晌跪伏余地行了叩拜大礼,她伏在地上久久,肩膀隐隐抽动。
    爱也罢,恨也好,这一生,他负她在先,她害他在后,说不清谁欠谁多一些。
    她累了也心死了,只愿下辈子再不要相见了。
    秦银霜心中此刻千言万语归于沉寂,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
    许久之后,她站起身,面上一派肃穆。
    早有手持白绫的宫人静候在旁,得到皇帝眼神示意,四名妙龄宫女将白绫交叉于她颈后。
    刘公公大喊一声:“恭送皇后娘娘凤归九天!”
    内外所有宫人齐齐跪地大喝道:“恭送皇后娘娘凤归九天!”
    一声声呼唤在耳畔,却是催命的符箓。
    她的嘴角晕染开一抹嘲讽的笑,两颗豆大的眼泪溢出眼眶,分拆两行,滑落脸颊。
    生命的最后她似乎看到了萦回廊檐间青年裹挟着长风的呼唤,年轻的太子殿下正仓皇地奔跑在碧瓦朱甍下,只是那红墙一圈又一圈没有出路,那宫门一扇又一扇没有尽头。
    泪水落尘,凤冠坠地,华服逶迤,一切的尊荣尽数归于尘埃。
    “母后……”终究还是迟了。
    马车驶入城门没多久,在马车里的沈谣听到了一阵钟声。
    声音正是从皇宫传来的,一声声地响起,洪亮又悠长,久久没有歇止。
    到了颐园之后才知,萧翀刚刚进宫去了。
    晌午沈谣便得知了消息,弘光帝驾崩了。
    丧钟响起时她便有所觉,是以听到消息后并无一丝惊讶。
    自宫变后皇帝便再未出现在朝堂,群臣早有所悟,丧事虽然仓促,但好歹朝中官员都心中有数,礼部早已将卤簿、大驾准备齐全。
    太子萧衍遵循先帝遗诏,于大行皇帝灵前继位。
    翌日,所有在京官员皆需素服、戴乌纱、黑角带,赴内府听宣遗诏。
    朝廷发文讣告天下,发丧后,群臣后妃需“朝哺哭临”,皇宫之中同样设几筵,朝夕哭奠。
    萧翀回来时已近深夜,见到床上躺着的沈谣心中霎时一片柔软,他坐到床边仔细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开始洗漱更衣,待回到塌前发觉她已醒来,手中正拿着梳篦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发梢发呆。
    “怎么了?”萧翀走过去拿过她手上的梳篦,轻声问道:“有心事?”
    沈谣回过神,抬眼对上她温和的视线,有些迟疑道:“我听闻皇后娘娘殉葬了,是皇上,还是太子逼她?”
    “恩。”察觉到他眉宇间的倦色,沈谣垂下眸子,不打算再问,爬上床盖上衿被躺好。
    很快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声响,身边的床榻陷了几分。
    沈谣睁开眼,外间的烛火映在帐上,映出身后人起伏的朦胧身影。
    倏地,一只手臂伸了过来,将她揽在怀中,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只听他道:“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不要憋在心里,你我之间无话不可言。”
    沈谣内里是个直性子,自然也不会憋着事儿,她翻过身子,看向萧翀说道:“上次入宫我听到了很多帝后秘辛……”
    她一五一十将在宫中由秦银霜之口说出的她与弘光帝的曾经,从两情相悦直到相看两厌。
    她惆怅道:“听闻帝后年少时也曾情深,为何就走到了如今不死不休的地步?是不是皇室中人都是这般薄情?”
    闻言,萧翀不由失笑,从前的沈谣不通世故,单纯的可爱;如今的她却是明了世俗,却多愁善感起来。
    “年少情深我看未必,先帝对秦氏的情谊里掺杂了太多利益,这份感情本就不纯粹。”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叹息道:“情爱里无智者,亦无胜者。”
    沈谣不由想到自己为救他性命,在程氏和父亲的算计下嫁给他,这份爱里同样不纯粹,甚至还掺杂着兄妹之情,是不是也会走向不堪的结局。
    她心中惶恐之余扑进他怀中,将他腰身搂得紧紧,脸埋在他胸口闷闷道:“我们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萧翀,还是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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