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慧还没说话,林景严已经跟着进来,手里捧着个铝饭盒,欢喜地说道:“小妹,今天晚上加餐!三哥中午食堂有猪肉烧油豆腐,专门留着给我们吃呢。”
林景仁依然认真地看着林满慧,目光中带着审慎,似乎在评估她到底有没有被人欺负。
想到今天在供销社发生的一切,林满慧看一眼林景严,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三哥,没人欺负我。”
林景仁这才放下心来,还不忘记嘱咐一句:“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教训他!”
林景勇快手快脚把肉烧油豆腐热了热,端上饭桌。有了这个林景仁从食堂带回来的荤菜,一家人的晚饭显得丰盛许多。
农场的农用机械、载重汽车不少,机修厂上班的林景仁有一手高超的维修技术,走到哪里都吃香。只是因为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受过几次厂内处分,升职机会一直都没有轮到他。
他一回来,家里似乎就有了男主人,变得安全而稳定。
蒸蛋是给林满慧补营养的,就放在她面前,三个哥哥都没有动。林满慧拿起粗瓷汤勺,给他们一人舀了两大勺。
三个哥哥的目光变得十分慈爱,仿佛是见到孩子终于长大的父亲一般,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小妹真的是懂事了。
结果就是,那一碗肉烧油豆腐里的红烧肉,都堆在了林满慧碗里。
林景仁说:“我在食堂吃多了,这菜就是带回来给你们吃的。”
林景勇说:“我,我吃油豆腐就行,荤油烧的,好吃。”
林景严说:“我是哥哥,小妹多吃点肉。”
林满慧看着碗里的六块肉,叹了一口气,给每个哥哥夹了一块,剩下三块自己吃了。红烧肉软烂可口,满嘴肉香,从喉咙到胃,都舒坦得很。
吃完饭,林景仁从口袋里取出十三块钱交给林景勇:“我们今天发工资了,这个你收下。我留了十块钱,今晚带小妹去袁老那里看病。”
林景勇是家中管钱的,他收下这十三块钱,高高兴兴地说:“好,三哥。加上这钱,咱们家现在已经存了九百六十二块,再存一年应该就能带小妹去省城做手术。”
九百多!
林满慧第一次知道家里有这么多钱,顿时呆住。
她刚穿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大哥大学毕业后在县城当老师,二哥、三哥、四哥在农场上班,工资收入养活一家人应该没有问题,怎么家里就穷成这个样子?
家俱都是旧的,除了电灯再无电器设备。菜里没有几滴油,衣服上到处都是补丁,鞋子穿了几年,穿得漏脚趾头了还在穿,花两角钱买两根绸带都得咬牙下决心。
原来,自己才是这个家最大的窟窿。不管有多少钱,都消耗在这个病弱的身体上了。
哥哥们省成这样,就是为了给自己治病,让自己健康活着。
林满慧喉咙里像有一团棉花堵着,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来,她的眼眶慢慢变红。张了几次嘴,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哥,我……不用到京城做手术。”
林景仁瞪了她一眼:“瞎说!你的心脏问题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只有手术才能彻底解决问题。袁医生说过,京城人民医院的苏教授能够做那个什么室间隔缺损修补手术。
我们早早说好,你好好养身体,尽量不要感冒、不要剧烈运动,等满了十二岁就动手术。你放心,今年暑假我就带你去京城,一切有我们呢。”
轰!
有一块记忆碎片在脑中裂开。
童年时的自己非常内向、抑郁,在林嘉明似有若无的对比、责备之下,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她穿着背心短裤躺在冰冷的地板,就是为了生病。感冒发烧,自然没办法做心脏手术,也就替家里省下一大笔钱。
真是个傻姑娘——为了不让哥哥们再花钱,宁可自己受苦。
林满慧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的自己只有十二岁,内向敏感而善良。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只要自己死了,家里就不会这么穷,哥哥们就会得到幸福。
末世生存艰难,人性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多少人为了一口吃的,杀人、放火、算计……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哥哥们克勤克俭,即使举债也要救活自己,似乎只有自己活着,他们的人生才有意义。
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林满慧站起身,表情变得十分郑重:“三哥,我的心脏没有问题,不用花钱手术。你如果不信,让袁医生帮我把脉就知道了。”
袁野医生,是农场中医院的老中医,医术高明。退休后不再坐诊,但偶尔也会接几个熟人介绍过来的病人。如果不是袁医生调理,早产病弱、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林满慧早就死了。
林景仁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妹,觉得她的确与平时不一样。从来没有血色的脸庞不再那么苍白,常年发乌的嘴唇也变得红润,难道当真有奇迹发生?
想到这个可能,他霍地站起,对林景严说:“拿上手电筒,我们一起去找袁医生!”
夜色微凉。
林景仁背着林满慧,林景严在一旁打手电筒,兄妹三人从家里出发,前往军山农场中医院的宿舍楼。
军山农场建设于五十年代,北面有两座相连的高山:大军山、小军山,南面临采菱湖,碧波荡漾、湖面极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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