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选绩优生,是高中部政教处主任的最重要的绩效考核。
绩优生考试看成绩,但又不全看成绩。
二十个录取名额全都在高中部政教处主任的手上,有着绝对的自主权。
这二十个绩优生里面,有十个拿到百万巨奖,政教处主任算合格,有十二个就算优秀,可以拿绩效奖。
YC国际学校不差钱,压根就不介意多发几个百万巨奖。
招收绩优生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打响学校在国内高考中的名号。
用巨额奖学金作为“诱饵”,从别的学校“抢”已经完成高一课程的学霸,让那些个未成年的学生过早为“五斗米折腰”,YC国际学校的这样的做法,本身就是广受诟病的。
但换一个角度来看,一个人高一的成绩,并不等于高考的成绩。
很多高一成绩很好的人,到了高二高三就不行了,很多高一吊车尾的,又会后来居上。
这一点,但凡被重点高中蹂躏过三年的人,都能够理解。
只要不是北京,一个城市,能考上北大和清华的,总共也就那么一点人。
葛功明是怎么提前两年把这极少的一撮人,聚集到一起的,绝对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潮长长嘴里的葛妈,外人嘴里的YC政教处主任“葛孔明”。
他主持绩优生考试的第一年,录取的全部二十个绩优生,就没有一个高考成绩是在全省排名一百开外的。
那一年,学校破天荒地发了二十个百万巨奖,其中有十八个,都是绩优生拿到的。
剩下的两个绩优生,不是没有办法拿到奖,而是因为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拿着清北的分数,报了人大和复旦。
葛功明自此一炮而红,“葛孔明”的名号响彻全省教育界。
这样的“葛孔明”说自己要拿潮长长牛津和剑桥的Offer去充门面,潮长长心里其实是相信的。
绩优生不管考了多少分,都会被认为是前面十年的基础教育做得好,让葛功明捡了漏。
只有潮长长这种从小带起的,所有人都说是被他教坏了的学生出了成绩,才能让葛功明扬眉吐气。
潮长长能够理解葛功明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也知道葛功明差点把桌子拍裂的那一掌不是针对自己。
但理不理解、知不知道又能怎样?
如果前方有光亮,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一毫,潮长长也不会放弃。
可惜,前方有的,只是像黑洞一样的无尽深渊。
过去的生活,已然不属于他,未来的生活……
呵,未来。
多么奢侈的字眼。
一个老赖,也配谈未来?
“这个退学申请,你就先放葛妈这儿。你先回去冷静一下,葛妈也想想办法,好不好?”
潮长长想说不好,他家的问题,不是回去冷静一下或者一百下能够解决的。
葛功明不了解潮长长成长的世界,潮长长也没有想让他理解。
潮长长还有很多话想要和葛功明说,最后说出口的话,就只剩下他自己根本就不会相信的一个字:“好。”
就让葛妈继续心怀不切实际的希望吧。
就让他潇潇洒洒地转身离开,不再回来。
没理由自己遭遇变故,就要让所有人都跟着一起丧。
潮长长没有和任何一个同学告别,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从十一年半前入学开始,首富家的潮长长就是YC国际学校的中心。
时隔十一年半,首负家的潮长长,不希望在离开的时候也成为中心。
来学校找葛妈退学,是潮长长给自己的仪式,他是来切断和过去的最后一丝联系的。
过去和未来的这个分水岭,需要有点仪式感。
葛功明是不是签字,都不影响这个仪式的完成。
从办公楼拾级而下,抬头望天。
一朵朵白云,宣告着这座城市让人艳羡的空气指数。
一轮高悬的艳阳,无差别地照亮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却唯独忘了驱散潮长长头顶的那片乌云。
潮长长对身边的整个世界,都有意见。
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崩塌了。
太阳,凭什么还高高挂在天上?
他为什么要在家里出事之前一个月成年了?
晚一个月不行吗?
老爸为什么没有在破产之前携款潜逃?
哪怕只是把他和妈妈先送出去也行。
这想法自私吗?
当然。
可是,他能怎么办?
他一个葛妈嘴里的小孩子。
当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老爸从自家办公楼的22楼一跃而下,先是碰到了12楼外立面的泡沫标语,后又砸在了足有五层楼高的树冠上。
树枝穿胸而过,没有一根完好的肋骨,脏器伤了五六个,却无比“幸运”地没有生命危险。
除了“幸运”的老爸,还有接受不了打击,左手接右手,连着割了两次腕的妈妈。
一夜之间,潮长长从首富家唯一的继承人,沦为首负家唯一不寻死的人。
可是,他能怎么办?
他一个刚刚成年就成了老赖的人。
“潮……潮,你等我一下。”潮长长才刚刚走到操场,水淼淼的声音,就从他的背后传来。
这下好了,还没走到YC国际的大门,就又来了一个让潮长长潇洒不起来的人——水淼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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