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有的。”识画刚想表忠心,便被陶心荷挥手打断。
顾凝熙倒下时自然成了蜷缩姿态,长手长脚很是碍陶心荷的眼。她点了两个不远处做事的陶府下人:“你们帮着顾司丞家下人,把他抬回马车上,要动作快些。”
顾府车夫领命而来,与陶府下人面面相觑一瞬,感觉头皮突然发麻,连忙分别扶住顾凝熙的头、腰、脚三处,合力将主子搬抬起来。
壮实汉子粗手粗脚,尽力脚下生风求快。将顾凝熙送入车厢的一程,难免磕碰到他的头顶、脚踝、手腕,他无意识颤抖了几下,陶心荷一个眼风都没扫过去。
她用目光锁定识画:“我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没成想还有今日上午这一出。识画,等他醒来,你一字不差地转述我的话。”
“和离书,我可以再送过去。你若是又撕一次,我的容忍就到头了。陶家不怕义绝,届时官府衙门见,按律切分,两家永世成仇,我也在所不惜。要不要留最后一分体面,顾凝熙你掂量着看。”
夫人气势真吓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话!
识画越听越害怕,磕磕巴巴对着陶心荷复述了一遍,得到恩赦一般的指令:“行了,你随着去吧。”
他赶紧叩首,起身时,听到陶心荷若有所思又补一句:“哦,还要防着他借病拖延。识画,记得说给他听,我等他两日,初十各司部开印办公,和离不成就衙门见。”
像是被恶狗追撵,识画匆匆应是后,屁滚尿流回到马车上,催着车夫快快赶车走,连向陶心荷按照下人本分行礼告退都忘记了。
陶心荷毫不在意,淡然一笑,招呼一旁听愣神的弟弟:“走吧,回府。”
陶沐贤这才咋舌道:“还是姐姐,拿得起放得下,一番言语铿锵有力,让人直想要浮一大白。”
“这是听了能下酒的笑话么?”陶心荷摇摇头,对弟弟好气又好笑。不过撂完了狠话,又释然又痛楚的滋味只能她自己咀嚼。
姐弟俩徐徐入内,闲聊声隐隐飘到来大门处寻他们的洪氏耳边。
“姐姐,你就一点儿不挂念顾司丞身子了?他烧得滚烫呢。还有方才的话,句句是真?”
“比珍珠还真,你姐姐像是拿话唬人的么?他的身子,以后自有旁人操心,我挂记作甚。只要待和离完成,他的死生都不关我事。你别这样看姐姐,妇人心狠起来,好比蝎子尾后针,你没听说过?”
“姐姐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弟弟佩服都来不及呢。”
“记住,善待你家娘子,别让人伤透了心。”
“嗯嗯,弟弟记下了,才不会步顾司丞后尘。”
“对了,你昨晚看蔷娘,她是不是疼得哭?”
“她说没哭。”
“我还是不放心,左右下午无事,我去看看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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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顾府内院正房。
曹大夫收回为顾凝熙把脉的手,看看床前最近的人——全身素白麻衣、双眼红肿的年轻女子,不像是能主事的。
不知素日精明贤淑的顾夫人去了哪里?
他摇摇头,对准半生不熟的顾府管家,交代道:“顾司丞这是昨日淋雨受寒招邪,大悲大痛烧心,还有饮食作息不调,激发出这场风寒,倒不是什么大症候。眼下昏厥着,是身体在自行调适,不用迫他醒来。之后,服下三帖药,清淡用些粥水,静养三五日,应该就痊愈了。”
管家诺诺应是,谢过神医,奉上诊金,妥帖送走,忙里忙外安排照顾主子爷。
莫七七“呜呜”哭声不断,拧身坐在昏迷的男子床前脚踏上,先是为顾凝熙细细掖好全身被角,不知想起什么,又掀起他腰侧被衾一点点,将男子靠床边的手拖住、露出指尖来,自己以指尖交叠裹住,形成十指交扣的一个鼓包,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
“熙哥哥,我哥哥刚咽气,你可不要死,那样子……七娘就真的……无依无靠了。”她对着无知无觉的男子不断念叨,看顾凝熙皱起浓眉,连忙探身而起,用另一手帮他抚平滚烫眉间。
这样一来,莫七七便是半覆身在顾凝熙上方,正好听到他模糊低微的重复呓语:“荷娘”、“娘子”。
她一下子愣住,维持了这个姿势。
想必,熙哥哥记挂的,是他的夫人,此时不知何处的夫人陶氏吧。
原来,前世的善人陶氏,闺名叫做“荷”,真好听。是她想的那个“荷”字么?
荷花,她见过的,夏日在水中盛开,大朵大朵,瓣瓣分明,有粉有白,美丽极了,哥哥好像吟诵过夸赞荷花的句子?可惜她一点儿没记住,毕竟乡下女儿家,谁会读书呢?
自己只是从哥哥名字“启”的谐音里,化出了个数字“七”,应做闺名,显而易见父母的不上心。
他们夫妇两人怎么了?陶氏为何不在府内?熙哥哥今早甩下自己,难道是去找陶氏了么?
陶氏的形象只是梦中回顾前世,匆匆一瞥,莫七七记不分明了,然而熙哥哥平日一提就是“我与娘子”,眼下病成这样,还惦记着她呢。
自己妄想从陶氏姐姐这里分走熙哥哥,哪怕只是小小一杯羹,是不是不自量力?
莫七七用目光描画顾凝熙眉眼,多好看俊美的男子啊,居然同意,纳自己为妾!
天知道,那一刻她有多么喜出望外,忘记了身子疼痛,恨不得钻进他怀中不出来,即使他明显地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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