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打,他刚敲了两间雅舍房门,对陌生客人道了打搅,走回主道上,就见心心念念的佳人从远处小跑过来,转瞬即至。
陶心荷生怕顾凝熙追过来,大庭广众拉扯不好看,心思都放在后头,被他“娘子”一喊更添烦乱,险些绊倒,程士诚英雄救美,凑到她身前,扶住了她,轻声唤“阿陶”,赢得了陶心荷的注意。
陶心荷突然觉得,阳光晒在身上火辣难忍,让她直想躲,就像不期而会的眼前男子的眼神。
她不自在地缩回素手,敛容整理衣裙,轻声道谢后,又问一句:“倒是巧,伯爷也有雅兴来喝酒?”
程士诚自从在她跟前表露心意之后,再不装温良,朗声笑道:“我听说阿陶在此,特意来寻你的。”
顾凝熙见娘子顿住,与一壮年华服男子交谈,仿佛关系密切,他心内百感交集,慢慢追来,正好听到程士诚这一句,男子声音似曾相识,更添愁闷。
“荷娘……你没事吧?”顾凝熙轻声细语,站在陶心荷三步之外,问出关心的问题。
陶心荷看着眼前两名男子各占胜场:
顾凝熙如同青竹,高挑劲瘦,四肢修长,肌肤如玉,面容俊美,有端方君子相;
程士诚像是巨石,高壮结实,手脚宽大,蜜色脸容,轮廓冷峻,颇显武者气质。
但是,都是她看到就头疼的人物,还凑到了一块儿,陶心荷只想快些离开。
两人之中,她好像更厌烦顾凝熙一些,便先回应他道:“不劳尊驾过问,方才话都说清楚了,言尽于此,你快回房吧,有人等你。”
然后,陶心荷扭脸对程士诚说:“不知您听谁说的?怎么我身边有耳报神么?若无要事,容我少陪,这就要离开了。”
“我陪你,可好?”两名男子声线不同,一莹润,一低沉,却异口同声说出五个字来。
陶心荷反应了一瞬,方才听清楚他们说了同一件事,看到两人面色又不约而同都冷凝下来,终于明白,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觉得尴尬。
顾凝熙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这名男子是不是对荷娘有意?言语亲密,态度热烈,他是谁,什么出身,什么来历?
他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自己还没找到仇家,七娘尚未妥善安置,万一在此期间,荷娘对他彻底死了心,或许如今已经死心了,心底走进了别人,他的后半辈子,该怎么办?他想象不到没有荷娘的未来,该是多么晦暗。
顾凝熙一般不主动同人打招呼,因为叫不上名号,不论初见还是重逢,与他而言区别不大,因此总是藏拙,被误传成骄矜。眼下他一反常态,即使心底感觉这人是见过的,还是挺直了肩背,颔首致意后,提声问道:“敢问尊驾是?”
程士诚正用目光一寸寸细细打量陶心荷神色,想猜出她与前夫会面后的心情,却突然听闻顾凝熙的问话,不由得骇笑,应道:“官场里传言,顾司丞目下无人。我在初六那日初见阁下,还以为传言不尽不实,你明明是谦虚有礼的大好青年。结果,今日,顾司丞就给我下马威了?装作不认得我,顾司丞颇有快感么?”
不知为何,陶心荷替顾凝熙窘迫起来,像是被嘲讽的人是她自己一般,过往她伴在顾凝熙身边的时候,总是提前附耳告诉他来人身份,绝不会出现这种局面的。
犹豫了一下,陶心荷敏锐看到顾凝熙额角沁出细汗,心底咬牙唾弃自己,然而面上还是低声打圆场:“顾司丞,这位是吉昌伯爷,我们曾去他府上,帮宁娘谈过婚事,程嘉是他义子。”
声音更低,她再对程士诚说道:“伯爷,顾司丞天生有疾,不能辨认面目,因此识人上总是差些,并非故意挑衅。”
话到此处,突兀断掉,“请伯爷不要介怀他”、“请见谅他”这种收尾的求情意味的语句,陶心荷实在说不出口,她以什么身份立场为顾凝熙求情?
阳光更加毒辣起来,陶心荷觉得犹如芒刺在背,她强笑一声,说道:“我府中还有事,这就回去了,你们自便。”
说罢,陶心荷微提裙摆,再不看两人一眼,低头沿着曲折的石板路前行,她的丫鬟、随从向两位男子施礼后跟上,四人渐行渐远。
顾凝熙心底是想追的,然而荷娘方才躲他那么明显,更有劲敌在伺,他勉强定住了脚步,目送娘子婀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终于转头,向程士诚行了下官见上官的礼节,称呼道:“城伯爷,恕我方才失礼。”
程士诚想着来日方长,择日不如撞日,先将顾凝熙说退了也好,因此一动不动,没有追随陶心荷,此时沉吟一阵,才回应:“是我擅自揣测了,原来顾司丞有疾,那就怪不得了。相请不如偶遇,我有意请司丞喝酒,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莫七七在房里等了好一阵,自己琢磨不明白陶氏怎么就气鼓鼓地跑走了,还问一直待在屋角的识书,识书有口难言,姑娘啊,你在夫人心里,应该是破坏了她与主子爷的小妖精,结果你神来一笔,要当人家妹妹,夫人必然以为你在胡言乱语,说不定以为你是炫耀或者别有居心,能不生气么?
莫七七问不出所以然,纳闷地出了房门,走走停停,没发现陶氏踪影,却看到熙哥哥和另一名男子沉默相对。
她自觉走到顾凝熙身旁,缩起半个身子,探头轻声问道:“熙哥哥,你在干嘛啊?对面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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