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监正口中之言,莫不是卫国公府威逼利诱之下,信口胡诌来的吧?”
此话音刚落,朝臣们皆交头接耳低声讨论了起来。
钦天监监正却头一个站了出来,义愤填膺道,“这位御史为何要泼人脏水,含血喷人?!我们这样的术士向来最信运道,若是仅因一己私欲,而妄断天机命数,那是要折损阳寿、亏损阴德、连累子孙后代的!更何况此事事关晏朝皇嗣,我岂会冒天下之大不违信口胡言?
我家世代为晏朝占星卜术,我已经是族中第五代钦天监监正了,摸着良心说一句,我自上任以来从来都是矜矜业业,未曾漏卜错卜过一次,只要说明日下雨,明日便绝不会天晴!我的卦象已出,既然诸位不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只是诸位若执意让小皇子姓刘,今后应了卦象,皇子夭折,国运衰败,蒙古铁蹄踏来之时,在场者便皆是帮凶!”
监正神情坦然,语中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与正义,振聋发聩之声,回荡在空旷的金銮殿内,飘进了每一个人耳中。
众人第三次沉默了,这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自小读圣贤书,尊崇祖宗家法,如今却被这小小的星象之说,被逼得要让皇族唯一的继承人,随母姓?这俨然冲击到了他们千百年来对继承、对宗庙的理念,从心底里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沈流哲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站出来朗声道,“监正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到了如此地步,莫非你们还要执意让皇子姓刘?届时尸横遍野,饿殍遍野,你们扪心自问,担待得起么?”
沈嵘懒得里这群虾兵蟹将,只转了身子,径直朝一言不发的内阁首辅冷声问道,“周沛胥,你又是如何想的?莫非你也以为,这只是监正在危言耸听么?”
其实自沈嵘提出,要让皇子改随母姓之时,周沛胥便知道今日金銮殿内会大闹一场。
这要求在常人看来,确实过分至极,若不让朝臣们宣泄一通,将心中所思、所想、所疑全说出来,今后终将是个隐患,他清楚卫国公只是为人刚正,处事不拘小节了些,不会如刘元基那般不知轻重喊打喊杀,理应也出不了什么乱子,所以他才静侯一旁,听之任之。
事态接近尾声,卫国公府指名道姓要他表态。
其实从周沛胥内心来讲,无论钦天监监正的卦象是真是假,他都是支持沈嵘,让皇子姓沈的。从他的角度看,让自己的孩子随沈浓绮姓沈,总比好过随那个窝囊皇帝姓刘更好些。
可他作为文官之首,若在这种情况下将当众表态,恐会失了人心。
周沛胥只得上前一步,对沈嵘不卑不亢道,“皇子随母姓,古往今来确从未有过。依我看,此事事关重大,无论是卫国公坚持己见,还是文武百官寸步不让……其实说了都不算,还需禀告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待她们二位商榷过后,才能有个定论。”
这话未偏帮哪一边,而是直接点出了问题的关键之处。无论在此如何争论不休,过不了太后和皇后那关,一切都是无用功。
沈嵘倒也不指望今日就能办妥此事,只扬声道,“好!那我便在卫国公府,恭候着太后和皇后的懿旨!若是到时她二人都答应了,却还有人就此事喋喋不休,那便休要怪我卫国公府不客气!”
说罢,带着沈流哲,拂袖扬长而去。
沈嵘对此事信心十足,甚至已经暗自打点,做起了在沈家族谱上,添上“沈稷”这个名字的准备。
毕竟依沈嵘来看,沈浓绮乃是自家女儿,她从小到大向来贴心,就算如今当了皇后,也绝不会忤逆不孝,更何况皇子随母姓,她面上也是有光,断没有反对的道理。
至于太后那头,她接连死的那两个亲生皇子,想必就是因为他们姓刘,所以才犯了大凶之兆未能躲过一劫,她若是个心疼孙儿的,定然不会愿意让小皇孙早夭,肯定会大方地让皇孙姓沈。
只要这两人都同意了,沈嵘再在朝中施以威压,此事定然费不了什么周章,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可惜。
可惜沈嵘错算了太后的心意。
慈宁宫内,所有的奴婢都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庭院外,从殿中传来卫国公与太后激烈的争执声。
太后先是摔了杯盏,气急之下也没有了往日在朝臣们面前的风度,怒骂出声,“好你个沈嵘!先帝死了,先太子死了,你的狼子野心再也藏不住,他们都还尸骨未寒呢,你就想要骑在皇室刘氏一脉头上拉屎撒尿了不成?!
你当初不过是个街上卖苦力的,是谁赏识你?给你加官晋爵?赐你家财万贯?是先帝!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先帝给的!你如今却忘恩负义,想让皇族刘氏的孩子改同你姓沈?
做你的春秋大梦!本宫绝不同意!”
沈嵘与先帝确有几分知己之情,所以沈嵘素来也敬重太后,但被这么劈头盖脸骂一通下来,沈嵘也生了几分怒气,“呵,若无我沈嵘上刀山下火海,进龙潭闯虎穴,如今你刘氏皇族还在不在,尚需两说呢!
小皇子姓沈怎么了?莫说有钦天监的卜卦之说在前,就算没有,以慰这些年来老子立下的汗马功劳,让他姓沈又如何?!
感情这孩子不是太后你的亲孙子,所以太后才这般狠心,执意让他姓刘,想着若是早夭而亡也没什么,可我却是这孩子的亲外公!我女儿怀胎十月九死一生诞下的孩子,绝不能冒半分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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