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朱红宫巷时,戚寸心忽听身后有一道声音传来。
她回过头,正瞧见那身着黛蓝锦衣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立在不远处,他身后跟着几名宫娥太监,或见她回过头看向他,他便朝她笑了笑,又走近几步。
戚寸心认得他的脸,是之前在宫外长街上,奉旨来寻谢缈的二皇子谢詹泽,于是她轻轻颔首,唤了声:“二哥。”
“我正要去阳春宫见我母妃,太子妃可是要回东宫?”
谢詹泽脸上挂着温雅的笑意,说话的声音也是轻柔缓慢的,像个话本子里的谦谦君子。
戚寸心应了一声,却也不知道再同他说些什么,便道:“那二哥,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便转过身。
但谢詹泽在后头,却在看她腕上偶尔显露的那只银铃铛,铃铛未响,便代表寄香蛊虫还在其中。
“太子妃嫁与繁青,可是出于自愿?”
戚寸心才走出几步,便听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她步履一顿,回过头,“二哥是什么意思?”
谢詹泽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跟在她身侧的柳絮等人,他脸上仍然带着几分笑,伸手指了指她的手腕,又去看停在宫墙之上的那两只银霜鸟,“我只是对繁青有些担心。”
他回过头,再看向戚寸心时,他眼底添了几分忧愁之色,“太子妃应该知晓,我与繁青虽是兄弟,却也并不了解他,在北魏六年,也不知他背负了些什么。”
“若是……”
他抿了一下唇,才又道:“若是他对你有什么不到之处,我有能帮得上的,太子妃尽可以告诉我。”
“比如这银珠手串,若太子妃要除去这束缚,我也有些法子。”
听见他这样一番话,戚寸心又不由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腕上的银珠手串。
“不单单是待你,便是他与父皇之间,近来也常是针锋相对,闹得不太愉快……”谢詹泽轻叹了一声,随即道:“他会如此待你,想来也是因为在北魏受了太多苦,所以他的性子才会与往常大相径庭,但无论如何你二人是夫妻,我来替太子妃解开这手串的锁,希望你不要怪他。”
他的这些话听起来似乎处处是在为谢缈忧虑,满是一位兄长对于弟弟的关心,但戚寸心听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她摸着腕骨上的银珠手串,迎着谢詹泽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我的确知道这手串的铃铛里有什么,但我想二哥是误会了。”
“我戴着这颗铃铛,是我自己愿意的,这是我们在东陵成亲之前,太子送我的定亲礼,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也没有要怪他的意思。”
她抬头去看琉璃瓦上,羽毛银白如月辉浸霜的那两只小鸟,“也多亏从东陵到缇阳是它们跟了我一路,太子才能及时找到我,不然的话,我也许就要坐船走了。”
谢詹泽一怔,他随之惊诧开口,“寄香蛊虫若是出来,必会钻入你的血肉之中,你就真的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多谢二哥好意,但不用了。”
戚寸心朝他颔首,随即转过身才迈开两步,她一抬头便望见不远处那一道颀长的身影。
夕阳金色的光影里,他紫棠色的衣袖被风吹得微荡,身后半披的乌浓长发间同色的发带也随着几缕发丝晃荡着,浸润在光色里的那样澄澈的眼,却是出奇的阴郁冷淡,像透不进光的漆黑深渊。
可当她望着他时,她却又见他那样一双眼睛弯起月亮般的弧度,忽而启唇,唤她,“娘子,过来。”
莫名的一股凉意在心底盘旋,戚寸心有一瞬踌躇,却还是迈开步子,朝他走去。
谢詹泽明显察觉到,当戚寸心朝那少年走去的这一刻,谢缈的那双眼睛始终是停留在他的身上的,那样的目光注视,阴戾沉冷,令人心底生寒。
但最终,谢缈只是牵住那姑娘的手,转身走了。
散漫耀眼的一片夕阳余晖倾落于这朱红宫巷之间,铃铛清脆的声响不绝,那少年与少女的背影被镀上刺眼的光晕,教人看不真切。
走入一片浓荫里,斑驳的光影穿梭于枝叶之间洒了她和他满身,戚寸心握住他的手腕,皱起眉,“缈缈,我手疼。”
他的力道有些大,握得她腕骨生疼。
而少年闻言,却忽然停下脚步。
一时柳絮和她身后的那些宫娥太监便都停在不远处,始终和他们夫妻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少年神情寡淡,好似漫不经心般,伸出手去掀起她的一边衣袖,露出来她腕骨上坠着颗银铃铛的银珠手串,他轻轻地拨弄了一下那颗铃铛,霎时便有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
“娘子,你很讨厌它吗?”
他状似不经意般,嗓音也极轻。
“我……”
“你不能讨厌它。”
戚寸心才要开口,便听他忽然又道。
他那样一双清澈的眸子再度看向她的脸,“谁敢摘下它,谁就去死。”
他的语气如此轻缓,说话间他的目光却越过她,再度停留在那一道黛蓝的影子身上。
“我没有要摘……”戚寸心愣愣地望着他,被他触碰的手心也在发凉。
他忽然又朝她露出一个笑容,那一双眼瞳里也好似冬日残冰刹那消融,他的眉眼漂亮得不像话,他伸手触摸她的脸颊,“娘子,我不会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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