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做什么?”他等着她呼吸喘匀,才轻声开口。
“你是要出宫查案吗?”
戚寸心望着他。
他颔首。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也去。”她说。
可少年静默地凝视她片刻,目光落在她的脖颈,这几日她总戴着白狐狸毛的领子,或因这一趟跑得急,路上她解开了两颗玉扣,隐约露出她白皙脖颈上一片显眼的淤青。
半晌,他垂下眼睫,唇畔笑意极浅,好似与往常也没什么不一样,“娘子,你回去吧。”
他伸手摸了一下她乌黑的发髻,随即转身。
但他才要抬步踏上马凳,却忽然一顿,然后目光下移,落在自己紫棠色衣袖上那只白皙的手。
他回过头,便正撞见小姑娘一双圆圆的眼睛,她仰面望着他,抿着嘴唇不说话。
“娘子,我会早些回来的。”
他握住她的手腕。
“我要去。”
戚寸心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道。
她分毫不肯退让,抓着他衣袖的手迟迟不松开,仿佛他不说一句“好”,她便要这样同他一直耗下去。
她仍旧放不下几日前出宫的事,他只是在茶楼里听了一些闲话,当有关那二十几具身份不明的尸体的矛头指向彩戏园时,他就明显有些不对劲了。
戚寸心觉得自己不能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出宫去查这个案子。
“娘子为什么一定要去?”
少年眼底流露出几分迷茫,“是周先生留给你的作业不够多吗?”
“……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戚寸心瞪他。
他一瞬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漂亮得不像话。
他终于还是妥协了。
戚寸心的一双眼睛亮起来,但她看了看自己衣袖上的银线凤纹,顿了一下,“我得先回去换身衣裳才行。”
“你不会骗我吧?”
她重新抬头看他,有点将信将疑,“你总是骗我。”
“不骗你。”
少年摇头,眼眉仍带浅淡笑意。
戚寸心终于放下心,转身跑出老远,又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那个立在马车前,身形挺拔清瘦的少年。
他站在那儿,动也不动。
戚寸心回到东宫换了身衣裳便又乘步辇到了皎龙门,果然那马车还停在皎龙门外,她提着裙摆上了马车,坐在车厢内的少年在她掀帘进来的刹那便睁开了眼睛。
他眼下有两片倦怠的浅青色,此刻只略微按了按鼻梁,在她坐到身侧的时候,顺势靠在她的肩上。
他又闭起眼睛了。
戚寸心垂着眼帘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指碰了一下他的睫毛。
他没睁眼,却抿起唇笑了一下。
戚寸心也不由跟着他笑。
夜幕降临时,彩戏园内灯火通明,其间热闹的声音便是在街上也能听得清晰,戚寸心与谢缈只作寻常打扮,一进彩戏园,便去了楼上栏杆畔坐着。
跑堂的满脸堆笑,上了热茶和茶点便赶紧下楼去招呼别的客人了,谢缈端起茶碗递给戚寸心,可她却在盯着坐在一旁作富家公子打扮的丹玉,好奇地看了又看。
他满头的小辫子都拆了,上头那些奇怪的银饰也不见了,一头卷曲的头发被梳理成规整的发髻,手上还拿了把折扇,端的派头倒也足。
谢缈将她的脸掰回来,将茶碗递到她手里,随后轻睨丹玉,“这几日你都在这儿?”
“可不是嘛殿……公子,”丹玉清了清嗓子,压低了些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这几天都耗在这儿了,还结交了好些个富家公子哥,可惜这帮家伙家底儿虽然够厚,却也没什么相熟的人能将他们带去地下的场子。”
“那地方的确难进去,只是有钱还不够,非得有底下的常客带着,才有资格进去。”丹玉喝茶如牛饮,两口闷完一碗。
戚寸心想了想,说,“那日在茶楼上有人说,地下的看台上常有金银铺满地,那些常客出手如此阔绰,而如此大量的金银钱财流入,那么彩戏园应该有一本账册才对,不然他们又如何去核对地下的收入?”
“是这样没错。”
丹玉点头如捣蒜,才本能地显露出几分恭谨,随即又想起自己此刻是个纨绔子弟,便一抬下巴,“可他们后院守卫森严,无论白天黑夜都有不少人轮番巡视,我没机会进去,也怕打草惊蛇,坏了公子的打算。”
他的语气里流露出几分苦恼。
“那些常客也不似这楼上楼下的看客从大门进来,除了这正门和汀水巷的后门,他们应该还有更为隐秘的入口,而这两日有关彩戏园的流言已经销声匿迹,想来应该是这背后之人已经察觉到了点什么。”
徐允嘉站在谢缈的身后,低声说道。
“大理寺查到那些尸体却并未处理,既谈不上打草惊蛇,那么这彩戏园的主人也许并非是因为察觉到什么风吹草动,只不过是不想任由流言翻沸罢了,”谢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一张明净无暇的面庞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一旦闹到台面上,这生意还怎么做?”
“公子说得有理。”丹玉拍马屁的功夫十分熟练。
“其实我觉得,”戚寸心一手撑着下巴,思索了会儿,说,“丹玉你可以继续和那些纨绔们打交道,他们去不了彩戏园地下,一定是比你还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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