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寸心给他涂完粉膏,拿起来子意的镜子,清晰的镜面映出他们两个人的面庞,一个黄了点,一个黑了点,她就这么看着,也噗嗤一声笑出来。
易容到底是只闻其名不见其法,戚寸心也没那本事,她只是用妆粉添了香膏,让她和谢缈的皮肤颜色变得暗了些。
“你就算黑了点,也还是很好看。”戚寸心打量着镜子里少年的面庞,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这也不是安慰,是实打实的实话,他不但样貌生得出色,皮肤也白生生的,任是谁打眼一瞧也要多看两眼,这妆粉至多只能不让他在人群里瞧着不那么惹眼,却并不能遮掩他的好相貌。
少年笑了一下,也不说话,只是用匕首削着手里的细竹,它总算光滑了些,他才稍稍满意了一点,将竹簪插在她发髻间。
他的长发尽数梳起作整齐的发髻,簪了一支木簪,身着浅色棉布衣袍,丝绦收束他纤细的腰身,他看起来竟也颇有几分文雅书生气。
“公子,那我和阿霁就先赶车去城里了。”
徐山岚也换了身寻常百姓的朴素打扮,见谢缈与戚寸心从车上下来,他盯着两人的脸还愣了一下,但也没敢多看。
待徐山岚与徐山霁两兄弟赶着马车离开,徐允嘉等人也已经将马匹安置好,作朴素打扮,将刀剑也都提早藏在了徐山岚的那驾马车上。
亭江县城四通八达,作为往皇都月童的必经之地,这里一直是忙碌繁华的,清晨的薄雾消弭,日头已高高挂在天边,县城城门来来往往的人已不在少数。
他们一行人才进城,便有一名乔装的侍卫赶来将徐家兄弟落脚的客栈告知了徐允嘉。
谢缈头上戴了斗笠,半遮面容,在人群里也不惹眼,他牵着戚寸心的手,铃铛声在热闹的街市里显得也不那么清晰,小黑猫被戚寸心一只手抱在手里走了好久,她的手有点酸了,干脆让它爬到肩上待着。
突兀刺耳的敲锣声打破街市的祥和喧闹。
街上的行人自觉退到街道两边,戚寸心也被挤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谢缈适时扶住她,将她往后又带了带。
斗笠之下,少年眉目稍冷,抬眼越过人群,静默地打量着从不远处被官差簇拥而来的囚车。
“听说那就是昭远将军宋宪?”
戚寸心听到前面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娘说。
“咱们又没见过宋宪将军是个啥样,哪知道是不是的……县尊大人说是,那应该就是吧?”大娘身边的一个青年迟疑地添了句嘴。
“他哪还是什么将军啊,秦阳关一役后他就失踪了,都说他当了逃兵,德宗皇帝在位时,朝廷里还发过通缉令要拿他呢!”
一名中年男人努努嘴,又道:“好歹是做将军的,竟然也怕死,逃了几年啊这才,还不是被抓住了,我看他是活该。”
戚寸心皱了一下眉,却见前面的大娘听了他这话,耷拉下脸,抄起菜篮子里才买的鲜鱼塞进他嘴里,“这大清早的,你怕不是生吃了臭鸡蛋?”
鱼头被塞进中年男人嘴里,鱼尾竟还在奋力摆动,每一下都拍打在男人的脸上,他赶紧将鱼扔到地上,啐了一口,“你这老妇,好没道理!”
他才要动手,戚寸心赶紧将那大娘往后拉了一下,原本还在看囚车的百姓们忙来拉架,那大娘的菜篮子落地,另一条鱼也蹦了出去,沾满尘土的,被敲锣走在的官差一脚踩上,随即连人带锣摔了个大马趴。
忽的,人群里有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伸出拐杖就去打那个中年男人,老者一身青黛旧衣,发髻却收拾得齐整,眼睛也有神,戚寸心只瞧他一眼,便不由想起身在月童的裴寄清。
“宋宪将军也是你这个泼皮无赖能拿去说嘴的?你既不惧死,何不自愿参军去,去战场上和那些北魏蛮夷拼过?”
老者满脸愤慨,“宋宪将军为我大黎朝立功守疆时你这竖子又有何为?若不是他,若不是周靖丰周先生,绥离等不到今日,早就丢了!那样好的将军未得善终,反要被通缉,被处斩,这是何道理?”
从他谈吐间便知他应是一个颇有学识的文人,此时一番言语拨弄得群情激奋起来,原本是来拉架的百姓竟开始朝那男人砸起了烂菜叶子臭鸡蛋。
要不是谢缈动作及时,将戚寸心拉到后头的摊位上让她站在上面,她险些就要被一颗鸡蛋砸到。
官差或许是没想到这些百姓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他们便立即上前来制止劝诫,而戚寸心瞧见那大娘从人群里钻出来,从她站着的木板上捧了菜,回去又砸起来。
她站得这样高,足以越过人群看到囚车里的那个人,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披着,已能瞧见几缕霜白银丝,他始终安静地坐在车里,不曾转过脸来,仿佛从不在意这场为他而起的闹剧。
“公子,他们好像是故意的。”
徐允嘉观察了片刻那拄拐的老者,凑到谢缈身侧,低声说道。
谢缈没说话,只是越过囚车后,瞧见那名身着官服,从步辇下来,扶着官帽匆匆朝这边走来的县令。
“都在闹什么!”
他的脸色并不好,显然这场囚车游街之行并未与他心中所想的相去甚远,他见这些人仍然挡在囚车前面拉来拽去,又听那老者嘴里的讽刺之言,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宋宪是自德宗皇帝在位时就已下了通缉令的重犯,尔等休要聚集在此妨碍官府办公,否则,权作妨碍公务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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