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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血自他口中涌出,他轻抬眼帘,瞧见站立那儿的冬霜,她的眼底再无一丝情意温存,冷得像始终捂不化的冰。
    “为什么?”
    他望着她。
    “为什么?”冬霜迎上他的目光,她忽而轻笑了一声,那眉眼间再无平日里的半分柔顺,“二公子觉得疼吗?”
    她唤他二公子。
    “世子死时,我也如你这般疼。”
    她说。
    谢詹泽怔怔地盯着她,他仿佛脱力一般,跪倒在雪地里,隔着残破的金丝网,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二公子你借我的手给世子下了猛药令他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冬霜轻抬下颌,她轻呵一口气,白雾转瞬消散,“是我愚笨,未曾识破你的诡计,才让世子含恨而终。”
    风声哭嚎,犹如鬼魅。
    谢詹泽忽而苦笑,他摇头,“你可不愚笨。”
    时至今日,他方知谢宜澄即便是死,也不忘算计他,那是早就已经铺垫好的长线之计,故意让他看到这婢女冬霜,故意让她接近他。
    谢宜澄死时,她不悲不哀,满心满眼,都只盼望着他实现诺言,将她带在身边。
    即便谢詹泽生性多疑,从不向她展露他心中所谋,她也仍旧有那样的耐心,一步步地靠近他,仰望他,安静地在他身边做一朵解语花。
    这不是爱是什么?
    在金源遇刺时,当她舍身为他挡剑受伤,险些没命的那个时候,谢詹泽以为,这应当就是她的爱。
    什么爱啊……
    原来都是她用自己为代价的精心算计。
    “何必呢?”
    他面上血色尽失,轻轻嗤笑,“冬霜,他已经死了,你在我身边的每一日,就没有一刻动摇吗?”
    他如今看起来可怜极了,可冬霜轻抚微微隆起的腹部,耳畔的浅发晃动,“世子就算是死了,我也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她仍旧记得那日。
    形销骨立的世子宜澄躺在床榻上,眼角浸满泪意,他是那样绝望,最终只对她道:“冬霜,我还是心有不甘。”
    “可惜,什么都晚了。”
    冬霜那时已如谢宜澄所打算的那样,刻意接近了谢詹泽,但谁也没料到星危郡王谢繁青逃出北魏皇宫的消息一出,谢詹泽便趁谢敏朝不在月童之际,对谢宜澄下了死手。
    谢宜澄的一计还未成,便彻底一病不起,最终不治而亡。
    可冬霜不愿他饮恨而终。
    所以在谢缈带着戚寸心回到月童后不久,她便自甘投诚,做了谢缈手中的一颗棋子。
    但谢詹泽多疑,他待自己的母妃吴氏尚且说三分留七分,对于冬霜,他自然也不会轻易吐露心中所想。
    故而冬霜是在金源的那场刺杀之后,才真正得了谢詹泽的信任,此后金源送至谢缈手中的消息,无一例外,皆出自她手。
    谢詹泽随着她的手,看向她的腹部,他的嗓音干涩得厉害,“这孩子,是否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若没有这个孩子,如何能令你的王妃与岳丈心生危机?”
    冬霜的声音是温柔的,说出的字句却残忍。
    她故意在晋王妃赵栖雁的面前显露谢詹泽对自己的偏爱,她一次次有意无意地撕破谢詹泽在赵栖雁面前的温柔伪装。
    但这些远远不够。
    爱女如命的赵喜润若非得见她身怀谢詹泽的骨肉,若非见自己的女儿为情所困,骨瘦如柴,痛苦非常,他又怎会如谢缈所愿,临阵倒戈,烧九璋殿,逼得谢敏朝不得不从坐山观虎斗的局外人,变作局中人。
    毕竟刘松已投靠谢詹泽,烈火灼烧之下,他若发现谢敏朝有一丝一毫的异样,必定会立即禀告谢詹泽。
    殷红的血液不断顺着他的伤口流淌下来,浸湿他的衣衫,染红纯白的积雪。
    谢詹泽满眼是泪,颓然大笑。
    “冬霜,你何必多此一举?”
    他回过头,对上少年的那双眼睛,“我若逃了,父皇精心设计的这盘棋,就不好看了……”
    天涯海角,他无处容身。
    他也不屑于狼狈出逃。
    “繁青,从前我只觉得你可怜,”他也没有力气去擦拭唇边的鲜血,说话已经十分费力,“如今我却觉得,做父皇的儿子,我们三个,都是可怜的。”
    他又在笑,声声泣血。
    冷风之中,少年乌发微荡,他面无表情地握紧白玉剑柄,蓦地撤出剑刃,纤薄的剑锋上有血珠簌簌而落,谢詹泽重重倒地,一双眼睛大睁着,慢慢失焦。
    冬霜侧过脸,闭起眼睛,手指蜷缩紧握。
    “缈缈……”
    戚寸心望见少年赤足踩雪,转过一张苍白的脸来,星星点点的血迹更衬他此刻神情冷透。
    “娘子,你在这里等我。”
    他朝她一笑,语气似乎是轻盈的,但那双眼睛却是漆黑阴郁的,透不进一点光亮。
    他的剑锋擦在雪地里,随着他的步履而逐渐消去诸多血迹,戚寸心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月洞门后,却听身侧传来周靖丰的声音,“寸心,弑兄再弑父,他若真的这么做了,天下悠悠众口,莫能堵之。”
    戚寸心如梦初醒。
    她当即反应过来,忙对周靖丰垂首行礼,“先生,我知道了!”
    随后她便提起裙摆踩着厚重的积雪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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