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63页
    说束慎徽从小到大的这二三十年间,从未经历过如今夜这般的羞愤和尴尬,也是丝毫不为过。
    他做梦也没想到,去年秋的护国寺里,除了发生过绞杀高王、他话别温婠,又和少帝叙话这些事外,原来当日,寺中竟然还隐身藏了另外一个人。
    她既是冲着自己来的,当日必然就在他的近旁,只是她隐匿得极好,他也未能觉察罢了。
    叫她看到自己除去高王,这无所谓。问题是,后来他又偶遇了温婠,和她做了一番诀别。
    当时她必然应当也藏身在附近,看到了那一幕,也听到了所有的话。这一点,束慎徽极是肯定。
    当刘向满脸沉痛向他下跪请罪之时,他就闭着眼,一句句地回想当日他和他那位颇觉亏欠的恩师之女说过的话。他十分笃定,于温婠那样一个有着兰心的女子而言,她必会明白他用最温和、也最不至于伤人的方式说出来的那些话的真正意思。往昔早已不可留了,他也早不是少年时的安乐王。她会就此彻底放下的。作为恩师的女儿,他少年时欣赏过的才情和美貌皆备的女子,她也配得他那样的对待。
    但是在别人听来,当时的情境,恐怕就是他为了联姻,被迫和有情之人劳燕分飞……
    束慎徽实在没有力气再管刘向如何了。他忍着要将他一脚踹进湖水里的冲动,转身快步离去。登上山阶之时,他的手紧紧地握拳,后背一阵冷汗,又是一阵热汗,人好似犯了疟疾,心慌气短。
    也是直到今夜的此刻,他才回了神,为何婚后,她对自己和温婠总是抱着极力成全乃至是撮合的态度;为何她嫁了过来,却根本就没打算和他长久,连聘刀都不愿带走。
    他必须要向她解释清楚!
    马上写信给她,纵然动用要消耗极大人力的最高级别的八百里加急也是在所不惜。他必须要叫她明白,世上的有些事,即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有时也未必是真。他再不能叫她再继续误会下去了。
    “殿下回了?今日又送来了好些奏报!还有一封陛下的信。奴婢都放在殿下的书案上了——”
    原本按照计划,摄政王傍晚便能归来。谁知直到此刻还是未归,张宝正在行宫门口张望着,忽然看见摄政王现身,急忙奔出去迎接,口里说道,却见他双目望着前方,从身旁经过,疾步登上宫阶,匆匆往里而去。
    束慎徽径直入了书房,一把摊开信笺,蘸墨舔笔,提起来便开始写信。才写下吾妻见字若面几个字,笔便停了下来,望着烛火,出起了神。
    写信……有用吗?
    她会相信他在信上写给她的解释?
    而且,她此刻人应当正在八部作战。照他的预计,即便一切进展顺利,等到她能回来,最快应当也是几个月后的事了。而且,即便他的信此刻能以最快的速度送去雁门,预计六七日后便能到,他也不能再命人继续发往战地。
    在她正全神投入战事的这个紧张时刻,他怎能拿自己的这种事,去分她的心?
    束慎徽慢慢地放下了笔。
    那么……抛下这里的一切,趁现在自己人还在此处,寻个借口,立刻转道去往雁门,待她凯旋,亲口向她解释?!
    从父皇去世之后,多少年了,他已经不曾做过如此肆意的随心之事。皇兄在时,对他极是信任,处处倚重。他不是在朝廷办事,就是下去地方,东奔西走,赈灾抚民。少帝继位后的这几年,他更是被朝政和案牍压得片刻也不得闲。
    他曾对着向自己发问的少帝讲,皇宫于己而言,不是牢笼,而是责任。诚然他是如此认定的。对于将来注定要执掌皇宫的少帝来说,更不能将其视为牢笼。身为摄政,他必须以身作则,给少帝以正确的引导。
    然而事实上,责任,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
    现在,就是此刻,抛开所有的加在他身上的责任,去雁门找她!
    束慎徽被这个念头刺激得浑身的血液都加快了流速。他的心砰砰地跳,不停地催促着他的脚——但是,他真的可以吗?
    他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在行宫的书房里踱了几步,想象着当她凯旋,忽然看到他就站在她面前时的那一幕,一阵热血沸腾。他迈步朝外,正要叫人去把刘向叫来,交待安排事情,忽然,他的脚步又迟缓了下来。
    他想到了一件他方才因为太过震惊而忽略了的事。
    她为什么一个人私下悄悄入京来看他?
    刘向说她是怀了少女的心事,所以千里迢迢,只为来看他一眼——这种理由,也就刘向自己觉得是,束慎徽是压根儿半点也不信的。
    他停了脚步,闭目,再次回想了一遍自己当日和温婠,以及后来和少帝的那一番对话。
    他对温婠讲了他十七岁起便立下的雄心,意欲收复北方门户。
    他向少帝详述了他求娶姜祖望之女的个中利害。
    他想着,想着,原本滚烫着的血凉了下去,最后,慢慢地归于冷静。
    他明白了。
    贤王当日从雁门回来,曾讲她似乎因为抗拒婚事,失踪了一段时日。现在看来,她就是入京了。她原本应是不欲嫁的,但阴差阳错,应当就是在那日,知悉了他娶她的目的,想来也正合她的心愿,所以改了主意,回去之后,极是配合地嫁入长安,做了他的王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