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礼先立在城头,拉弓,瞄准城外那道上蹿下跳的身影,正要将人射倒,忽然,对面远处那片平原的尽头,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排骑兵,影如游龙,又如一片投落在地的硕大的乌云,黑压压一片,朝着枫叶城的方向,正快速地铺展而来。
正午太阳当头,阳光刺目,又隔着些距离,一时看不清那一支骑兵的样貌,但对方是从狄营的后方来的,那里通过去,便是幽州。
毫无疑问,这一队新赶到的估计有两千的人马,应当就是叶金口中所提的昌海都尉的人了。
城外狄营里的反应,也佐证了他的猜测。这一支人马越来越近,迅速奔近,已是隐隐能够看见马上那些骑兵的服色,正是狄军无疑。狄营里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列队出去迎接。叶金一伙人扭头张望了几眼,兴奋不已,狂吼:“昌海都尉回来了!昌海都尉带着补给后援回来了!枫叶城今日必破!萧家父子,受死吧!”
萧礼先知应当很快又要有一场新的惨烈的攻防对战降临。甚至极有可能,这或将是一场关乎全城命运的最后的生死之战。
他看着远处那一支越来越近的狄人骑兵,压下心中涌出的那种近乎无力的惨淡之感,也顾不得叶金这种无耻的叛徒了,放下弓箭,提起精神,号令城头士兵立刻加紧守备,自己随即转身,沿着登阶,奔下城头,正要呼唤人马备战,竟然看见大赫王身披战甲,在七八个族人和部将的随护之下,朝着城头这边疾步而来。
大赫王的伤势不轻,这几天休战,他在卧病养伤。萧礼先没想到他此刻竟然又身披战甲出来,奔到近前,一把扶住了人,说道:“父王,这里交给我,你不用上去!”
大赫王道:“这里有我,还有你的这些叔伯,不用你管!”
他的双目望着儿子,低声又道:“倘若能够守住,等到魏人到来,再好不过。但若实在等不到,我已为你准备了一队人马,一旦城破,你不要停留,立刻带着妹妹从西门杀出,投奔雁门!”
萧礼先起初惊呆,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摇头,正要拒绝,只觉手臂一痛,大赫王已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胳膊,厉声说道:“这是我的命令!也是你叔伯他们的意思!魏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留着命,带着妹妹走,说不定将来,还有回来的机会!”
萧礼先望向大赫王身后的族老和部将,见众人皆是望着自己,神色肃穆,知他们已全部做好了随大赫王守城到最后一刻的准备,眼眶一热,纵然心中万分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他红着眼,低声应是。
大赫王脸上露出了一缕微笑,用力握了握儿子的臂膀,道:“你不用回来了,立刻带着妹妹去做准备!”
萧礼先咬牙,朝着大赫王下跪,深深叩首,又向众人也叩了一番,起身,见妹妹肩上负弓,恰正向这边奔来,疾步迎了上去,一把抓住妹妹的手。
萧琳花看着不远之外城门附近正在匆匆奔走忙着运送武器的士兵的身影,问道:“哥哥,是不是外面又来了狄人,他们又要攻城了?”
萧礼先低声安慰:“莫怕。倘若情况不好,哥哥带你出城,去往雁门。”
萧琳花一愣,忽然顿悟:“哥哥你什么意思?是说万一城破,你便丢下父王,带我逃跑?”
萧礼先道:“是父王的命令。你快跟我来!”
萧琳花被兄长拽着,朝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城墙下那正和部将安排事项的父亲的背影,眼睛一红,奋力甩开了萧礼先的手,道:“我不走!我要和父王还有这里的人,守城战斗到最后一刻!”
“琳花!”萧礼先喝道,“听话!”
“不,我不走!”
萧琳花花容苍白,神情却十分坚毅,只见她弯腰,从靴中猛地拔出一柄匕首。
“哥哥你走吧,八部将来还要靠你统领,我就不走了,免得路上成你累赘。我留下,我也能射箭!倘若真到了最后一刻,守不住了,我便自尽,绝不会落入敌手,令家族蒙羞!”
“琳花!”
萧琳花却躲开了兄长朝着自己再次伸来的手,转身便朝城门方向奔去。
萧礼先焦急万分,正要追上妹妹,突然,他听到城外传来了一片异样的嘈杂之声。马匹嘶鸣,人声惨叫,夹杂在一起,仿佛陷入了交战和厮杀。
他不禁一怔。起先还以为自己误听。凝神又听,确系无疑。萧琳花已奔出几步,也听到动静,迟疑了下,停步回头,困惑地问:“哥哥,是我听错了吗?怎么回事?”
萧礼先望向前方。城门附近包括大赫王在内的诸多部将正在疾步登上墙头。上面的一个士兵往下冲,吼道:“打起来了!刚到的那支人马在冲杀狄营!”
萧礼先朝着城墙狂奔而去,跟着众人涌上城楼,冲到墙前,朝外望去,被眼前所见的一幕惊呆了。
方才他看见的那一支来自幽州的骑兵,宛如潮水,冲入前方的狄营之后,裂成了几支分队,以极快的速度,将营所割裂,分成几片,迅速地形成了几个包围圈。
如狩猎场上的围猎,这支将近两千的人马,将猎物分隔合围成功,立刻便在各自的狩猎圈里纵马冲突,展开了冷酷的铁刃猎杀。
狄营全无防备。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是昌海都尉提早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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