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上下,气氛热烈,姜含元避开了人,特意出营,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这才取出那封来自束慎徽的回信,看了一遍。
不得不承认,看完他的回信之后,她的心里充满失落之感。
仿佛一直隐隐在期待着什么,忽然就此落空。
他的回信很简单:知悉。一切依汝心意而行。
就这么寥寥数语而已,没头没尾,没有多余的一个字。语气好似上级发给下级的公文回函。
他是怎么了?
姜含元手里握着他的回信,一个人在野地里站着,微微怔忪。
其实从年初王仁给她送来那把聘刀之后,她便觉得他仿佛变了。
去年两人分开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当时他那欲说还休依依不舍的情绪流露,或许也是令她一时冲动追上去和他说了那一番话的原因。后来她也说不上他到底是哪里变了。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时她叫王仁给她带去了一封信,告诉他她已收到宝刀,她会照他所言妥善保管,叫他放心。
他必定收到了信,但就此没了下文。此后接下来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前线常收到来自朝廷的公文,但他始终没有给她写来哪怕是一封的私信。直到父亲去世,她才收到了他发来的一封吊唁信。
虽然他在信中安慰她,请她节哀顺变,但和这封回信一样,在那封他写给她的吊唁信里,字里行间,她读到的,是一个摄政王对下属的劝慰和关心。她感觉不到来自他自己的任何的情感流露。
舅父去世之时,他还担心她太过悲痛,掉头追她到了云落,伴她度过的那些天,令她现在想起来,心底还倍感温暖。而今父亲走了,他却怎的平淡至此地步?
无论如何,至少,他们名义上仍是夫妇。
他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为何对她冷淡如斯?
她怔怔立着,心中莫名难过,一时竟连身后传来的脚步之声也未觉察,直到杨张骏停在她的身后,唤了她一声,方惊觉。
她迅速藏起了手中的信,敛了心事,转身问何事。
张骏禀道:“将军,手下人刚送来一个消息。晋国要复国了!”
姜含元一怔。
张骏向她解释,这是之前派去潜入燕郡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
据说,一批早年投奔北狄的故晋旧臣,近来终于寻回了逃亡多年的小皇子皇甫容,将他迎到了燕郡。皇甫容不但得到炽舒的礼遇,炽舒还许诺,待到战事结束,打败魏军之后,便将本就属于晋国的幽燕之地归还,复立晋国,相应的,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民众也将恢复他们从前的身份,成为晋人。
如今幽州各地到处都在传扬,说他便是早年洛阳珈蓝寺里中的那位年轻的高僧无生。无生曾在洛阳开坛讲经,舌绽莲花,引得民众如痴如醉,受到民众的顶礼膜拜。这事民间流传甚广。后来他离开了珈蓝寺,西行求法,如今归来,被旧臣寻到。北狄皇帝炽舒对他十分敬重,也愿意善待故晋的子民,遂做出如此的决定。那皇甫容也怜悯他的旧日子民,决定还俗,并号召幽州当地的民众抵御魏军,将来复国。
这个消息沸沸扬扬,在幽州传得几乎人尽皆知。
倘若说,刚开始听到晋国复国,她还只是意外的话,此刻听到无生的名字从张骏的嘴里冒出来,她变得震惊无比。
无生先前被束慎徽秘囚,迄今,连她都不知他人到底在哪里,怎的突然就从燕郡里冒出,还要还俗复国?
姜含元从震惊里回过神。
这件事,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即便燕郡之人真是无生,那么他极有可能是受到了胁迫。她不相信无生自己会做这样的事。这一点,她绝不怀疑。
另外一个可能,无生如今依然在束慎徽的手里。现在燕郡的这个所谓晋国小皇子,是个假冒之人。
燕地已被魏军掌控,只剩幽州。炽舒这个时候要扶持幽州的旧政权,目的显而易见,是为配合他的固守策略,拖死她的大军。
这事牵涉无生,她不能坐视不管。
姜含元匆匆赶回大帐,写了封信,询问无生下落,命人以最快的速度发给摄政王。
信送出后,她心神不宁,独自在大帐中沉吟。
炽舒当初曾潜入长安的经历,忽然给了她启发。
战事陷入了停顿,一时没有妥当的破敌之策。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
燕郡距此地不远,何妨亲自去探查一番?
除了无生之事,当深入虎穴之后,说不定,还能有别的收获。
第100章
燕郡古又名蓟,溯古战国,便曾是燕国都城。几十年前,那末代晋帝慑于魏国兵压,考虑万一将来不敌,便逃到此地,依靠北狄继续和魏对抗。虽然计划破灭,后来没等到国破,燕幽大片之地先便割让了出去。但北都的营造却是实实在在,不但加固城墙,还大兴土木,在城中仿当时的洛阳皇宫,修建起了新宫。
昔日宫室变作了南王府。不但如此,这些年来,因北狄计划以此地作为大军日后南下的基地,故管控人口严防流失,对待当地人的政策也渐趋和缓,以减少对抗。尤其在炽舒做了南王之后,这几年,更是将“晋人治民”的方法用得极为顺手,效果也是显而易见。到了现在,城中道路通衢,集市繁华,居民多达四五十万之众。若不是近来气氛紧张,街上到处走着手持兵器身穿狄人军服的巡逻士兵,看起来就和南方的大魏城池并无多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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